我咬着牙，将所有呜咽和呕吐的欲望死死闷在喉咙深处。眼睛干涩得发疼，一滴泪也没有。
萧煜说得对，我娘是娼妓。可她教会我的，不只是取悦男人的伎俩，还有在最肮脏的泥沼里如何活着。察言观色，伏低做小，以及……隐忍。
我成了屠耆帐中一件美丽的战利品，一个来自文明国度的、可供炫耀的玩物。他高兴时，会赏我华服美食，向宾客展示；暴怒时，鞭子会毫不留情地落在我身上。
我学着笑，学着他听得懂的、笨拙的狄戎语，用我娘留下的那些婉转手段，小心翼翼地应付他。我替他斟酒，跳柔媚的周朝舞蹈，用指尖抚平他眉间的躁郁。
同时，我睁大眼睛，竖起耳朵。
狄戎部的兵力部署、王庭贵族的龃龉、粮草辎重的运输路线、他们对周朝边境的觊觎……一切信息，像碎沙，被我无声无息地收集起来。我在伺候屠耆和他的心腹饮酒时，在他们醉后狂妄的吹嘘中，在帐外守卫的闲聊里，拼凑着有用的碎片。
偶尔，深夜，我能听到远方传来的消息。萧煜如何巩固权力，如何厉兵秣马，如何一步步成为周朝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心口那道被他一剑刺穿的洞，早已结痂，硬如铁石。
三年。足以让一个玩物，变成一柄淬毒的匕首。
我利用屠耆的宠爱和轻视，开始悄悄地做一些事。用偷藏的珠宝，收买一个被排挤的小头领；用一点治疗风寒的周朝草药，施恩于一个思念故乡的奴隶。线索很细，网络很慢，像蜘蛛吐丝，在黑暗里无声无息地蔓延。
我甚至“无意”中帮屠耆解决了一次小小的粮草调度难题，用的不过是周朝最普通的算术。他捏着我的脸，夸我“比狐狸还聪明”，赏了我一柄镶宝石的匕首。
冰凉的鞘，贴着我温热的皮肤。像一句无声的诅咒。
时机在等待中逐渐成熟。
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我喂饱了屠耆酒，将他安置睡下。帐外风声凄厉，掩盖了所有细微的动静。
我走到帐帘边，对那个被我收买的小头领点了点头。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迅速隐没在风雪中。
第二天，狄戎部一支重要的粮队遭遇“马匪”，被劫掠一空。屠耆暴跳如雷，却查不出任何线索。
又过了一段时日，周朝的边军仿佛未卜先知，精准地伏击了狄戎一支精锐骑兵，斩首百余级。
屠耆开始烦躁，王庭气氛日渐紧张。他醉酒的时候越来越多，看我的眼神，偶尔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猜疑。
我知道，不能再等了。
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午后，我换上一身利落的骑装，将那头长发紧紧束起。镜子里的女人，眉眼间早已褪尽了稚嫩，只剩下冰冷的锐利和一种被仇恨滋养出的、异样的美。
夜色降临，我点燃了早就准备好的火油线。
火苗悄无声息地舔舐着干燥的毡毯，迅速蔓延。最先起的是粮草垛，然后是马厩。
冲天的火光撕裂了狄戎王庭的夜空，惊惶的喊叫、马蹄的奔踏声、牛羊的哀鸣瞬间炸开，乱成一团。
混乱中，我骑着早已备好的快马，像一支离弦的箭，冲向南方——周朝的方向。身后，是映红半边天的烈焰，和狄戎人救火的狂呼乱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