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我替皇帝引开追兵,重伤毁容,在冷宫产下龙凤胎。
为护孩子周全,我装疯卖傻八年,苟活于狗窝之中。
儿子年年冒险出宫寻药,意外被皇帝所救。
太后寿宴那日,我们乘破烂木车直闯殿堂。
满朝文武注视下,萧景川一步步走向面目全非的我。
他颤声问年年:“这孩子是?”
我抬头微微一笑:“陛下,岁岁年年,待君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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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西北角那处低矮、塌了半边的窝棚里,沈晚君又一次从破碎的疼痛中惊醒。
喉头腥甜压不住,她猛地侧过头,一口暗红的血无声无息地呕在铺地的、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干草上。
胸肺间那把熟悉的钝刀子又开始慢慢地绞,伴着她沉重艰难的喘息,在死寂的凌晨发出破风箱一般的嗬嗬声。
她动静极轻,怕惊醒了蜷在她身侧,依偎着汲取那点可怜暖意的两个孩子。
寒气从四面八方侵蚀而来,钻过腐朽的木板缝隙,刺透单薄如纸、硬结发黑的旧棉絮。腊月里的风,像淬了冰的针,一针针扎进骨缝里。她小心翼翼地动了动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将那床捡来的、被宫里侍卫用来垫马鞍的破毡子再往上拉一拉,尽力盖住女儿岁岁裸露在外、冻得发紫的小小肩头。
岁岁在睡梦中咂咂嘴,无意识地往娘亲肋下更暖和的深处钻去,枯黄细软的头发蹭着沈晚君嶙峋的锁骨。另一侧,儿子年年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坚毅的直线,偶尔发出一两声模糊的梦呓。
“药……阿娘……撑住……”
沈晚君的心猛地一缩,比病痛更尖锐的酸楚瞬间攫住了她。
八年了。
从那场惨烈的围困、她为引开追兵纵马跳下悬崖算起,竟已整整八年。
刘嬷嬷拼死从乱葬岗的尸堆里将她扒出来时,她浑身筋骨断了大半,脸被崖下尖锐的乱石划得稀烂,腹中却还顽强地揣着这点微弱的生机。或许是剧痛冲击了神智,或许是头部遭受的重创,醒来后,前尘往事俱成一片空白。她是谁,来自何处,因何至此,全然不记得。只模糊感知到一种彻骨的恐惧与危机,以及必须保护腹中孩儿的本能。
冷宫是吃人的地界,一个废人拖着两个嗷嗷待哺的婴孩,活下来太难。装疯,卖傻,与野狗争食,在贵人眼里成了连蝼蚁都不如的秽物,反而得了另一方天地——一方足以让他们母子三人苟延残喘的、被彻底遗忘的天地。
脸毁了,倒省了被人认出的风险。身子半瘫,多数时候只能倚着墙根挪动,反倒让那些偶尔前来窥探、寻衅的低等太监宫女失了作践的兴趣。只有刘嬷嬷,当年受过她一点恩惠的老宫人,偷摸着接济些残羹剩水,漏风的窝棚才勉强能算是“家”。
“阿娘……”
年年醒了,小手第一时间摸索着探上她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的虚汗。他猛地坐起,那双酷似其父的深邃眼睛里,瞬间溢满了不符合十岁年纪的恐慌与焦虑。
“又咳血了?”他压低声音,借着窝棚缝隙透入的、雪地反射的那点惨淡微光,去看草褥上那抹刺眼的暗红。
“没事,老毛病。”沈晚君想扯出一个笑安慰他,嘴角却因肌肉的扭曲疤痕牵动,只形成一个僵硬古怪的弧度,“天还没亮,再睡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