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年年却不答话,只绷着小脸,伸手从角落一个破瓦罐里捞出最后一点温水浸湿的布片,仔细地、轻轻地擦拭她唇边和下颚的血迹。他的动作早已在日复一日的艰难中被磨练得异常熟练,眼神里却藏着沈晚君看不懂的、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

“阿娘,药不能再断了。刘嬷嬷说,城西新开的那家医馆,大夫心善,药价便宜不少。”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我今天一定要出去。”

“不行!”沈晚君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气息因急切而更加紊乱,“外面……危险……不能去……”

上一次年年冒险溜出宫为她寻药,被巡查的侍卫发现,追打了半条巷子,回来时额角豁开一道深口,鲜血糊了半张脸,却还把死死护在怀里的、几乎摔碎的药瓶往她手里塞。

那场景,至今仍是沈晚君的噩梦。

“阿娘,没事的,我跑得快,路线也熟。”年年反过来握住她冰冷颤抖的手,语气故作轻松,“这次肯定顺利。岁岁乖,照顾好阿娘。”

被惊醒的岁岁揉着惺忪睡眼,懵懂地点点头,细声细气地应:“嗯,岁岁乖,哥哥早点回来。”

沈晚君还想阻止,一阵剧烈的咳嗽再次袭來,抽干了她肺里最后一丝空气,也抽干了她所有阻拦的力气。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年年利落地套上那件捡来的、过于宽大的旧太监服,像一尾灵活的小鱼,悄无声息地滑出窝棚,消失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

她徒劳地伸出手,最终无力垂下,只能将岁岁冰冷的小身子紧紧搂在怀里,闭上眼,任由恐惧和无力感如同这冷宫无处不在的寒气,一点点吞噬掉她仅存的热度。

每一次年年出去,她都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生生剜走,悬在刀尖之上,直到他平安归来,才能暂时落回原处。

而这一次,那颗心悬得尤其久,尤其高。

2

日头从苍白变得刺眼,又渐渐西斜,窝棚外的光影缓慢移动,年年却始终不见踪影。

岁岁饿得啃着自己的手指甲,大眼睛时不时望向窝棚入口,却不敢多问一句。沈晚君体内的那把刀子绞得越来越凶,冷汗浸透了她的内衫,视线开始阵阵发黑。

无数可怕的念头在她空白的脑海里翻滚、冲撞。被侍卫抓住?失足掉进御河?遇上了心肠歹毒的恶人?

就在她几乎被自己的恐惧彻底淹没时,窝棚外终于传来了窸窣的脚步声!

不是年年一贯的轻快敏捷,反而有些迟疑,沉重。

沈晚君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支起半边身子,将岁岁死死护在身后,惊恐地望向入口。

破布帘被掀开,进来的果然是年年。

小家伙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潮红,额发被汗水黏住,眼神亮得惊人,怀里却不像往常那样揣着药包,而是空空如也。

“年年!”沈晚君失声喊道,挣扎着想要查看他是否受伤。

“阿娘,我没事!”年年的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压不住的兴奋,他快步走到她身边,先是警惕地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阿娘,我今日……遇见一个人。”

沈晚君一怔。

“一个……很大很大的人。”年年努力比划着,眼睛里的光几乎要溢出来,“他的马车差点撞到我,他扶我起来,还问我摔疼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