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出了手——那只执掌乾坤、号令天下的手，此刻竟有些难以察觉的颤抖——轻轻撩开了那顶遮蔽了视线的破旧兜帽。
兜帽滑落。
一瞬间，整个太极殿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露出的那张脸……或许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一张脸。
纵横交错的疤痕像蜈蚣一样爬满了每一寸皮肤，扭曲了原本的五官，鼻子塌陷，嘴唇歪斜，只有那双眼睛，因为过度的瘦弱和病态，显得异常大，却空洞无神，蒙着一层灰败的死气。
丑陋可怖，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啊——！”有胆小的宫妃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立刻又死死捂住嘴。
百官骇然失色，纷纷避开了视线。
太后在御座上皱紧了眉头，面露不悦。
萧景川的指尖僵在半空。即便他身为帝王，见惯风浪，此刻也被这惨烈的毁容震得心神俱骇。
但下一刻，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那女人的眉宇之间！
尽管疤痕遍布，尽管形容大变，但那眉骨的形状，那眼尾依稀的轮廓……
一种不可能的、疯狂的猜想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开！
他的视线猛地下落，死死盯住那女人从破袖子里露出的右手——那同样布满伤痕和冻疮的手，却奇异地保持着一种纤细的骨架。而在她的手腕内侧，接近腕骨的地方，赫然印着一小块深红色的、形似蝴蝶的胎记！
萧景川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最尖锐的针！
呼吸瞬间停滞！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捏得粉碎般的剧痛！
这块胎记……
这块他曾在无数个清晨黄昏亲吻抚摸过的、属于沈晚君的独一无二的印记！
怎么会……怎么可能？
他猛地后退半步，像是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英俊的面孔上血色尽褪，一片惨白。深邃的眼眸中，滔天的巨浪疯狂翻涌，是极致的震惊，是不敢置信的狂乱，是毁天灭地的痛苦，最终尽数化为破碎的、几乎能溺死人的哀恸！
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冲破了帝王所有的自制与威严，从他猩红的眼眶中疯狂涌出，顺着脸颊滚落。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极度嘶哑的、破碎不堪的咯咯声，仿佛濒死之人绝望的喘息。
整个太极殿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大气不敢出，惊骇万分地看着他们至高无上的君王，对着一个丑陋不堪、来历不明的废人，泪如雨下，悲痛欲绝。
萧景川的世界里，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色彩都褪去了。他的眼里只剩下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和那块刺目灼心的胎记。
八年刻骨铭心的思念。
八年无边无际的悔恨。
八年夜不能寐的痛楚。
在这一刻，排山倒海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踉跄着，几乎站立不稳。旁边的内侍总管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上前想要搀扶，却被他猛地挥开。
他的目光死死锁着车上那个因他的剧烈反应而露出茫然恐惧神情的女人，终于从胸腔最深处，挤出了那一声压抑了八年、撕心裂肺的呼唤：
“晚……晚儿……？”
“是你吗？沈晚君！”
嘶哑的、带着血泪的吼声，如同困兽的悲鸣，震撼了整座宫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