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太极殿内,酒过三巡,歌舞正酣。
萧景川高踞御座之上,心不在焉地看着殿中翩跹的舞姬,俊朗的眉宇间凝着一丝难以化开的沉郁。即便是在母亲寿宴这样的喜庆场合,他也难以真正开怀。
八年了。
晚儿,若你还在,该多好。
他端起金杯,将杯中御酒一饮而尽,试图压下心头那阵熟悉的、细密如针扎的钝痛。
就在这时,殿内的歌舞乐声不知为何突然低了下去,一种奇怪的、压抑的骚动从殿门方向蔓延开来。百官的目光纷纷投向门外,交头接耳,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
萧景川不悦地蹙眉,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
只见殿门外的光影里,停着一辆与这皇家至尊之地格格不入的破旧木车。一个面黄肌瘦的小男孩正站在车旁,紧张地望着殿内。车上似乎坐着一个人,身形被宽大的破斗篷笼罩,看不真切。车边还躲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负责宫廷护卫的羽林卫统领显然也发现了这边的异常,正带着几名侍卫快步上前,似乎想要驱赶。
萧景川的目光扫过那个小男孩,觉得有几分莫名的眼熟。
正在他凝神细看时,那小男孩似乎被侍卫逼近的脚步吓到,情急之下,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高高举起,大声道:“是陛下准许我们来的!我们有信物!”
那声音……清脆,带着孩童的稚嫩,却又有一股强撑着的勇敢。
萧景川的心猛地一跳!
他想起来了!是三日前在宫外撞到的那个孩子!他说他叫年年,有个生病的娘亲和妹妹……
他当时鬼使神差地给了玉佩,许下了那个近乎荒唐的承诺,事后并非没有疑虑,却不想,这孩子竟真的来了!
而那块被孩子高高举起的玉佩,在殿内通明的灯火映照下,流转着温润而独有的光泽——那是他随身带了多年的私物!
“慢着!”萧景川骤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的嘈杂骚动。
音乐戛然而止。
歌舞退散。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皇帝身上,又惊疑不定地看向殿外那三个不速之客。
羽林卫统领立刻停下动作,躬身退开。
萧景川在万众瞩目下,缓缓站起身。他一步步走下御座前的玉阶,走向殿门。鎏金靴底敲击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寂寥的叩响。
整个太极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他走到殿门处,停在那个叫年年的孩子面前。孩子的眼睛亮得惊人,带着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期盼。
“你来了。”萧景川的声音,是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温和。他伸出手。
年年愣了一下,连忙将那枚玉佩小心翼翼地放在他宽大的掌心。
萧景川握紧玉佩,目光越过孩子,落在那辆破旧的木车上,落那个被斗篷彻底包裹的身影上。
“这就是……你生病的娘亲?”他问,声音低沉。
“是!”年年用力点头,眼圈泛红,“陛下,求求您,救救我阿娘!她病得很重很重,快要死了!”
萧景川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看着那个蜷缩在草堆里、连头脸都看不到的女人,一种奇怪而强烈的悸动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他。那身影……那般孱弱,那般卑微,却莫名地牵动了他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