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迟来的阳光,终照进生命

我叫林晚,现在是市中心医院内科的主治医生。白大褂口袋里常年装着一支钢笔和半包薄荷糖,钢笔是大学时拿国家奖学金买的,薄荷糖是为了应付连台会诊时的困意。同事们说我冷静得像块冰,连抢救时手都不会抖,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被二十多年的冷日子冻出来的习惯——在真正的寒意里待过,就不会怕任何形式的风浪。

可我从没想过,风浪的尽头,会是一片我从未敢想象的暖阳。

一、泥土里的日子

我对“家”的最早记忆,是泥土的味道。不是雨后青草混着湿润泥土的清新,是常年不换的破屋里,墙角霉斑和灶台烟灰混在一起的、呛人的土味。

村里人叫我“丫头”,除了买下我的那对夫妻知道和村里一个收废品的老人无意中听到他们买卖的过程。就没人知道我的名字。买下我的那对夫妻,男的叫王老五,女的是他续弦的老婆,村里人都喊她“二婶子”。他们买我,不是为了养女儿,是为了添个不要钱的劳力。

我记事起就开始干活。天不亮就得爬起来喂猪、挑水,冬天的井水冰得刺骨,我个子矮,扁担压在肩上,勒出一道又一道红痕,久而久之就成了浅褐色的疤。白天跟着二婶子下地,割麦、插秧、掰玉米,太阳晒得皮肤脱皮,她还嫌我慢,手里的鞭子时不时就抽过来,抽在背上、胳膊上,火辣辣地疼。

饿是常态。他们顿顿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糊糊,偶尔蒸几个窝窝头,也轮不到我。有一次我偷藏了半个掉在地上的窝头,被王老五发现,他把我按在地上打,二婶子在旁边骂:“丧门星!吃里扒外的东西!早知道当初就该把你扔河里!”

那时候我不懂“扔河里”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疼,知道饿,知道眼泪掉下来会被风很快吹干,没用。

我是后来才知道自己是被“偷”来的。大概七八岁时,村里收废品的老人,他看我大冬天还光着脚,冻得直哆嗦,偷偷塞给我一双旧棉鞋,说:“丫头,你不是这家人的娃。我之前听到他们是把你买回来的……”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砸进我死水一样的日子里。原来我不是天生就该挨饿受冻,原来我可能有真正盼着我的人?这个念头像颗种子,在心里发了芽。我开始偷偷攒劲,想知道自己是谁。

机会是读书。村里小学的老师来家访,看到我在猪圈旁边偷偷捡地上的粉笔头写字,惊讶得不行。她去找王老五,说我是个读书的料子,让我去上学。王老五本来不肯,老师又去找了村支书,说义务教育法规定孩子必须上学,他才不情不愿地松了口,条件是我放学后还得干满活。

那是我第一次走进教室。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课桌上,课本上的字像会发光。我知道这是我唯一能逃开他们的出路,拼了命地学。每天放学干到深夜,就着昏暗的煤油灯写作业,眼睛熬得通红也不敢睡。成绩永远是第一名,老师总把我的奖状贴在教室最前面,说:“丫头,你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靠着助学金,我一路读到初中、高中。高中在县城,我住校,终于不用再看王老五和二婶子的脸色。可没有生活费,我只能周末去餐馆洗盘子,晚上在宿舍楼道里捡塑料瓶卖钱,省下来的钱全买了书。同学里有人嘲笑我土,笑我总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但我不在乎——我心里有光,那些嘲笑就像灰尘,拍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