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怕。
怕被认出来。
怕有人指着我说:“哎?你不是那个……”
然后我的世界,彻底崩塌。
病情时好时坏。
好的时候,能勉强给自己煮碗清汤面。
坏的时候,只能蜷缩在硌人的木板床上。
听着自己心脏杂乱无章的跳动,感受着胸腔里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憋闷。
冷汗湿透衣服。
不知道下一秒,它会不会就突然罢工。
药物副作用很大。
常常恶心,没胃口,头晕目眩。
镜子里的那个人,瘦脱了形,眼窝深陷,嘴唇没什么血色。
陌生得可怕。
孤独感是无孔不入的潮水。
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漫上来,淹没口鼻。
我快窒息了。
疯狂地想他。
想听听他的声音。
想知道他怎么样了。
我忍不住,用之前偷偷办的一张不记名电话卡,注册了一个新的社交账号。
不敢加任何人。
只像个幽灵一样,搜索他的名字,偷窥他朋友的主页。
手指划着冰冷的屏幕。
心跳得又快又乱,混合着负罪感和无法抑制的渴望。
然后,我看到了。
他朋友发的几条状态。
时间就在空难发生后那几天。
「至今无法接受……兄弟,挺住。」
配图是一张昏暗的照片,角落里的背影,瘦削,肩膀垮着,手里拿着酒瓶。
是他!
哪怕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我也认得。
「妈的,这都什么事!说好的一起喝酒呢?!@白忠瑜 你他妈给我振作起来!」
底下有共同朋友小心翼翼的留言:「他怎么样?」
发状态的人回复:「不好,非常不好。几乎不说话。」
……
屏幕的光刺得眼睛生疼。
心口那片空洞,像是被人狠狠捣了一拳,痛得我弯下腰,大口吸气。
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手机屏幕上,晕开了那些字。
是我。
都是我。
把他变成了这样。
一股强烈的冲动攫住我。
打电话给他!
告诉他我还活着!
现在就告诉他!
手指颤抖着,几乎要按下那串刻在骨子里的号码。
可是……
告诉他之后呢?
让他看着我这副鬼样子?
让他陪我一起担惊受怕?
让他再次承受可能失去我的痛苦?
甚至……让他可能比我更早地崩溃?
手机从我无力的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屏幕碎裂开来。
像我和他之间,再也无法弥合的关系。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无声地痛哭,身体因为压抑的啜泣而剧烈颤抖。
不能联系。
绝对不能。
就让他以为我死了吧。
恨着一个死人,总比被一个活着的累赘拖垮强。
我捡起手机,屏幕已经黑了。
也好。
就这样吧。
沈昕钰已经死了。
活着的这个,只是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没有名字的幽灵。
6.
时间像生了锈的齿轮,咯吱咯吱地,磨人地往前挪。
一天。
又一天。
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出租屋里,昼夜的界限都模糊了。
只有心脏时不时的抽痛和手边越来越多的药瓶,提醒着我时间还在流逝。
天气渐渐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