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夏日午后老旧风扇吱呀的转响,是自行车铃清脆的声音,是她递过来那颗糖时指尖淡淡的香气,是她哼着不成调的歌谣时微扬的嘴角……是早已被他遗弃在成功之路伊始的、微不足道的温暖碎片。
他猛地睁开眼。
铅笔尖落在雪白的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他的动作毫无章法,甚至有些笨拙,手腕僵硬,排线混乱。任何一个学过三天画画的人都能看出这完完全全是个门外汉。
但他画得极其专注,眉头紧锁,所有的意念、所有被压抑的情感、所有重生带来的混乱与震动,仿佛都灌注在了那支普通的铅笔上。
江雨眠起初只是安静地看着,目光里带着职业性的评判。但渐渐地,她眼中的随意褪去,染上了一丝惊讶,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
纸上逐渐显现的,不是一个高三学生惯常会画的静物或卡通形象。
那是一个模糊的、被光影切割的窗台。窗外是摇曳的树影,窗台上放着一只陈旧的小陶罐,罐子里插着几支早已枯萎的、看不出品种的花。线条是笨拙的,透视甚至有些问题,但整幅画却弥漫着一种极其强烈的、近乎悲伤的……怀念与孤独。
那是一种情绪,浓烈到几乎要透纸而出。
那不是一个少年该有的笔触。
铅笔的最后一下,落在窗台边缘,勾勒出一道长长的、孤独的影子——那本该是看窗外风景的人留下的,但纸上却空无一人。
陈默停下了笔,呼吸有些急促,仿佛刚才那几分钟耗尽了他所有力气。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江雨眠。
江雨眠怔怔地看着那幅画,看了很久。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然后,她抬起眼,重新看向眼前的少年,目光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一种被打动后的柔软。
“你……”她迟疑地开口,声音有些微哑,“你以前……真的没学过画画?”
陈默摇了摇头,眼神依旧紧紧锁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没有。”
江雨眠再次低头看向那幅画,指尖轻轻拂过画纸上那抹孤寂的影子,沉默了片刻。
办公室外的喧嚣仿佛被隔绝了。
终于,她抬起头,迎上他固执的目光,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无奈,却也有了一丝不同的意味。
“工具材料清单在门口的布告栏上,自己抄一份。”她移开视线,走向画架堆,假装整理东西,掩饰着自己莫名被搅乱的心绪,“明天放学后过来。先从削铅笔和画立方体开始。”
陈默站在原地,握紧了手指,铅笔的痕迹深深硌在掌心。
“谢谢老师。”他低声说,声音喑哑。
他没有立刻去抄清单,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纤细忙碌的背影,阳光将她的发丝染成温暖的浅金色。
这一次,完全不同了。
漩涡已然掀起,他身陷其中,而站在中心的她,却一无所知。
他找到了她。以一種截然不同的方式,再次闯入了她的生命。
虽然,她已不再认识他。
陈默没有立刻去抄那份材料清单。
他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目光胶着在江雨眠的背影上。她正费力地搬动一个厚重的画架,纤细的手臂与笨重的木架形成对比,阳光勾勒出她微蹙的眉心和专注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