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攫住他——上前,接过她手中的重物,就像前世他习惯为她处理一切棘手事务那样。
但他硬生生遏制住了这股冲动。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提醒着他此刻的身份和距离。他是学生,她是老师。陌生的,第一次见面的老师和学生。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向门口那块斑驳的布告栏。上面贴着几张褪色的优秀作业、演出通知,还有一张打印出来的材料清单,字迹有些模糊了。他拿出手机——一款老式的、键盘式的诺基亚——逐字逐句地拍下清单。每一个动作都刻意放慢,仿佛在确认这个世界的真实质感。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看向办公室内。
江雨眠已经摆好了画架,正拿着一把美工刀,演示般地削着一支铅笔。木屑簌簌落下,她手指灵活,动作带着一种艺术家特有的专注和优雅。她微微低着头,颈项弯出一个柔和的弧度。
陈默的心脏又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他沉默地转过身,离开了办公室门口。走廊里的阳光依旧炽烈,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身后的世界里,有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有松节油的味道,有她……而前方,是属于“高三重点班优等生陈默”的、截然不同的战场。
刚走到自己班级的后门,喧闹声便浪潮般扑来。课间休息,教室里乱成一团,但他的出现,像一块石头投进水面,瞬间让周围的嘈杂低了几度。
无数道目光黏在他身上,惊疑、好奇、探寻、还有毫不掩饰的看热闹的兴奋。
“哟!这不是咱们的清华苗子吗?怎么,艺术家梦醒啦?”刺猬头男生率先发难,语气里的嘲讽盖过了之前的熟络。
“陈默,老班让你回来了立刻去办公室!”学习委员推了推眼镜,大声传达,眼神里满是“你闯大祸了”的意味。
陈默没什么表情,穿过一道道目光的栅栏,走向自己的座位。他所过之处,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
“真撕了啊?” “疯了吧……” “听说要去学画画?” “画画?哈哈哈他分得清铅笔和蜡笔吗?” “装的吧?肯定是压力太大了……”
他的座位桌面上,还残留着几点撕通知书时溅上的纸屑。他视若无睹,坐下,从桌洞里抽出下节课的英语课本,摊开。
周围的议论声因为他这副过于平静的姿态而稍微低落下去,转化为更多疑惑的眼神交流。
上课铃适时响起,拯救了这诡异的氛围。
英语老师抱着试卷进来,目光复杂地看了陈默一眼,才开始讲解一模的英语卷子。陈默握着笔,目光落在卷面上,但那些字母和符号仿佛都在跳动,无法进入大脑。
他的全部心神,还留在那间充满松节油味道的办公室里,留在那个女人微微低头的侧影上。
她为什么不认识他? 是时间线出了差错? 还是……那场他追寻半生无果的消失,背后有着远超他想象的隐秘,导致她此刻的“陌生”并非偶然?
前世商场养成的多疑和敏锐瞬间苏醒,无数种猜测和推演在脑中疯狂碰撞。但他很快强行压下了这些念头。
不能急。不能再吓跑她。
这一次,他有的时间。九十八天?不,是整整一生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