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沈锋怒喘,终跺足:“罢!汝为东主!汝定!看汝如何败亡!”摔门去。

旧伙默然,目色复杂,无人再议。

开张日,天光意外晴好。金晖透无涯河畔新柳,洒于“知味轩”(他固执沿用旧名)新匾上。门悬当日食材价目(鲜肋排:二十八文/斤;时令青蔬:二文半/斤……),日下格外醒目,亦引来不少行人好奇、甚或含谑目光。

爆竹声歇,门前却显冷清。预期喧沸未至。沈锋面沉似水立于柜后,指拨算珠啪啪作响,如计刻漏之失。数旧伙亦局促立于门首。

此略窘之际,一意外身影现。竟是那夜杂货铺前撞翻他炊饼的醉汉!然今日,他袍服整肃,鬓发一丝不苟,面含世故微笑,手执一……丹青笔?

“沈东主,开市大吉!”他上前拱手,目带玩味探究。

沈砚舟一怔,亦拱手。

“某姓赵,单名峰,”他递名刺,“《市廛风物》录事。”

《市廛风物》?州中颇具声望之刊!沈砚舟心悬。他来何为?撰文讥讽?

“前番……失礼,”赵峰似察他戒备,莞尔,“那夜薄醉,情难自抑。然,亦算一种……试探?”他目光扫视店内,尤在门首价目及“慈粥牌”说明上停留,“此三规,颇堪玩味。”

语未落,门首微骚。见邝七公佝偻身形,引二三衣衫褴褛、面有菜色者入。彼等甚惶,目露怯色,瑟缩门边,不敢入内。

“七公?”沈砚舟急迎。

邝七公颔首,指壁上“慈粥牌”。沈砚舟立悟,对门首愕然堂倌道:“引几位内座,慈粥牌,照例上。”

堂倌名唤李四娘者,一愣,旋即会意,绽出诚挚笑靥:“喏!几位这边请!”殷勤引邝七公等至角落净席。店内零星食客好奇观此,低议声起。

赵峰目骤亮,速执笔于掌中小簿疾书,笔走龙蛇间,已录下邝七公皱纹密布却安详之面,流民局促中带感激之目,及李四娘奉上热粥时自然流露之笑。

“沈东主,”赵峰置笔,目光灼灼视他,唇角微勾,“闻令嫒谓之‘八面琉璃鉴’?有趣,实乃有趣。”他再环顾这方寸新张之肆,初时玩味尽褪,代之以录事特有的敏锐与审视,“此‘鉴’,能护汝几时?某甚期之。”

第三章 浊浪吟‌

“琉璃鉴”?此乃云岫童言。那日开张后,她来肆中顽耍,见赵峰所录,指角落安静食粥之邝七公等问:“爹爹,汝与之食,可似画本里护佑侠士之法鉴乎?”他笑应,女即拍手雀跃:“则是‘八面琉璃鉴’!护爹爹周全!”稚子无心语,如芥子落心田。

此“鉴”,初时未挡风浪,反遇冰冷世情。

开张首月,“知味轩”营生堪称惨淡。明示采价意味“润笔”尽失,食材糜费实打实高同业近成;高薪俸更是沉荷;日舍十份慈粥,折算亦非小数。月末盘账,沈锋面如锅底,将一张朱批赤字之册掷于案:

“兄长!睁眼看!亏近五十两!五十两!方一月!股董圈已沸!”指力戳册页,“刘公等本就存疑,今朝于圈中冷语,道汝乃‘善菩萨’,开的是‘慈堂’非食肆!再如此,莫道三月,下月薪俸皆无!”

股董圈讯息他亦见,“天真”、“作态”、“坐观败亡”、“速速止损”类字眼充斥。重压如无形山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