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慈粥牌不可废!”他视沈锋,不容置喙,“薪俸分文不减!食材规制更不可降!该予供者,如期结清!”

“银两何来?!”沈锋几欲咆哮。

“自某份中扣!”他斩钉截铁,“某之薪俸,停支。不足之数,某自筹借!将此言亦传股董圈!”他知此为饮鸩,然此际不可退。退,则前功尽弃,则证股董为是,证晏先生言“天性”于现实铜墙前不堪!

彼时,他白日于肆中操持,夜半更兼赁车驾至三更。身疲尚可忍,心煎无时休。观空荡厅堂,闻沈锋之叹及股董圈不绝冷嘲,晏先生所言“五毒”似未远遁,化作更凶形——焦虑(疑)、惧未来(痴)、怒股董与诘者(嗔),甚偶生“稍降食材规制?毫厘耳?”之念(贪)……如毒虺,缠缚心神。

撑他者,除心底那点不熄星火,尚有微处之变。李四娘等得首月足额、甚略超之薪时,目中喜色与干劲难藏。待客笑容更真,侍奉更周。庖头王师傅,虽嘴上偶仍咕哝“糜费太高”,然备料、烹肴时显更用心,用料绝不含糊。道:“东主至诚,吾辈岂昧心?”

更有邝七公引之流民。彼等初时怯懦卑微,后渐习惯。食罢那碗热粥,总有人默执布巾助拭案,或拾地上弃物。虽笨拙,然那小心善意,如寒冬星火,暖人心扉。

转机生于一烟雨蒙蒙午后。一布衣外乡客入肆,点最贱之素面。食甚缓,似有心事。结账时,他视壁上价目,又观角落“慈粥牌”,忽问:“东主,贵肆之豚肉……购自‘德康’?价目所书廿八,乃零沽价?”

沈砚舟一怔:“然,德康鲜肉,吾辈量巨,议得批价廿七。”

客默然,自旧囊中取一名刺,上书“德康肉行,州府执事,张德发”。

“某乃其执事,”他视沈砚舟,目色复杂,“此价目……确乎?”

“千真万确!”沈砚舟取厚厚一沓采买单,“请看,日期、量、价、凭据,俱在,随时可查。”

张执事翻阅凭据,复抬首观店内净洁,观伙计面上平和之笑,终目落沈砚舟身,叹道:“沈东主,此肆……真异类。某那不肖侄,便在前街谋食,嗐……”未竟言,然目中满是感慨,“就冲汝这至诚,后日供汝之肉价,按廿五文走!不图他,唯求心安!”

沈锋闻讯,口可塞卵。廿五文!较前议更低二文!一月仅豚肉糜费便可省数贯!虽较总亏如杯水,然此实为暗夜微光,更为其持守明示与诚信之明证!股董圈之嘲讽,首度消弭。

然,真试炼方启。

恰肆中营生因口碑渐起色,一场骤雨般风暴袭至。州中一拥百万拥趸之“百味生”伶人突布一骇人戏文:《名肆“善堂”?亲探“无涯河”,泔水油疑云!》

戏文中,“百味生”扮相娇俏,于“知味轩”点肴数道。画面刻意予庖厨方向数模糊影。继而,她“失手”打翻案上酱壶,浓酱泼洒案布。她立时尖呼,画面急推近,对准污渍,配其锐利念白:“噫嘻!诸君观此色!此油腻!必有诈!疑其所用油……”戏文后段,更展某“行内”匿名揭帖,直指“无涯河”为省糜费而用劣油。

此经心剪裁、极煽惑之戏文瞬燃州城。“泔水油”、“黑心东主”、“伪善”等污名漫天。订座之铃被拨爆,尽辱骂退订。门首聚数“义愤”者举牌诘责。肆中客稀如断崖,几再坠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