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城的天，总像被谁按了美颜，蓝得略假，亮得刺眼。午后两点，河面像一张翻过来的屏幕，风从水面滑到堤岸，贴在每一张手机屏上。
他把摄像头对准河心，开播。那一瞬间，全城的弹幕像鸽群炸窝：
——“反诈那位来了！” ——“今天打脸谁？” ——“哥，求拆恋综诈骗！”
他笑，不急，说：“别急，先把画面拉远。”
黑白滤镜忽然压下来，不是他加的。屏幕正中浮起官方灰条： 【市级公告：七十二小时后，临江城将进行离线治理演练。期间网络将逐步限流，请市民准备线下应急清单。】
喧哗像石子落水，涟漪第一圈是恐慌，第二圈是兴奋。热度条直冲红区。耳机里，一个温柔而冷静的声音提示：“按流程读。”他应了一声，照稿读，语速刻意放慢，像在给每一位观众留一口气：“离线，不等于失联。演练旨在降低噪声，让真实的看见重新可见。”
灰条消失，新的字条在弹幕顶端钉住，匿名，只有八个字：你敢不敢救她。
“她是谁？”他问。
没人回，只有一串坐标，落在老城拆迁区。坐标后面有一句像被风吹褪色的小字：风在楼上。
他看了眼腕表里的小灯，绿色，很小的一个点，像一滴毫不起眼的露：可用。他把背包一提，换到前置摄像头。“各位，线下走一趟。”
手机举起的角度晃了一下，天空在屏幕里流过去，像一块刚洗过的玻璃。有人在弹幕里刷“别去”“团队安排的桥段又来了吧”“刺激来了兄弟们”，也有人打出一个字：救。
拆迁区像一颗被虫蛀过的牙，风从破洞里穿过。楼与楼之间吊着老旧的横幅，褪色的红在阳光下像淡掉的血。七层老楼的边角贴着“危”，六层窗台半悬一只白鞋，白得像刚从货架上拿下来，鞋带垂着，尾端微微颤。
“别靠近！”一个辅警抬手阻拦，他胸牌上一小撮反光晃了晃。
他点头，侧身，镜头悄悄挂到胸前，弹幕透明，只有他自己能看到浮在世界外面的那些字。
“小姐姐，我是社工志愿者。”他尽量把声音放得松，像一条摊开的毛巾。窗台上的女孩没回头，风把她的发梢吹成一个永不停的惊叹号。他看到了她手机屏幕，倒计时在跳，十分钟，标题写着：最后一跳，热度分成。
他吸气，按了腕表里那枚小灯。 【能力：复盘一分钟（可改写自身话术与动作）。冷却：随机，受热度影响。】
时间像一滴被停住的雨。第一轮复盘，他把开场白从“别想不开”改成“我在”。他把“踏出来没关系”改成“你不欠不相干的人一个结局”。女孩的脚跟动了一下，没收回。弹幕里开启了小规模的混战：有人骂他装，有人哭着打“快救”，还有人刷整齐的“1”：再来一次。
第二轮复盘。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截粉笔，在地上写：你不欠热搜的债。他把手机面朝上放在地上，正对着女孩：“如果你要往下看，就看这个。”屏幕里跳出另一个女孩的面孔，冷静、亲切，句子短而浅，像一根根细绳把人从边缘慢慢牵回来——那是他提前让人录的危机自救视频。女孩终于偏头，露出半张脸，眼尾红得像刚被风刮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