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纸片从更高的地方飘下来，像一片迟到的雪，落在他脚边。纸上只有四个字：风在楼上。他抬头，六层不是最高，七层阳台栏杆背后，有一道瘦的影子迅速缩回。
楼门被铁链穿过，门缝里夹着几根干掉的香灰。他绕到背面，沿着消防梯往上爬，手心的汗把金属的凉变成温。他一脚踏进七层的阳台，玻璃门半掩，晾衣架上停着一只小无人机，镜头对着六层的窗台。无人机屏幕上滚动着弹幕复制：“求她别跳”“你敢不敢救她”。复制得太整齐了，像走廊里排队的纸人。
屋里有第二部手机，屏幕开着一个黑色的后台：热词池投喂——剧本：坠楼现场／十分钟倒计时／分成与抽佣比例XX%。他按住了呼吸，手指落在静音键上，将所有声音推回嗓子里。第三轮复盘，时间又缩成了一口小井。他没有去拉扯无人机，而是对着镜头说：“各位，现在请做一件事——不要发言。”
弹幕顿空，世界像有人按了静音。无人机画面里的热度条从橙转蓝，慢慢下降。他说：“你们的每一个字，都在被这里的后台复制、售卖、再投喂。此刻真正能救人的，不是你们的字，是你们抬起的头。”
楼下几十张脸一起抬起，阳光把他们的眼睛照亮。女孩缓慢收脚，蹲在窗台里大哭。冷却结束，小绿灯又亮了一下，像一枚又小又倔的星星。
他回身，屋里没人，只有衣架上挂着一件黑色外套，背后印着四个白字：请你继续演。他把外套翻过来，内兜里一枚U盘，插进自己的手机： 【热词池·纸片人工厂】
关键词：坠楼／养号／注水弹幕／剧本库
承接：平台第三方招募
备注：白屿（策略）
他盯着那个名字。他认识。某平台热榜策略负责人，曾找他做过“正能量提升计划”，他们在会议室里谈论过分发、留存、复利与沉默的大多数。他拨通电话，对面很快接通，声音轻得像刚吹灭的一支蜡烛：“兄弟，别激动，后台我也在抓。今天这事，城里要断网，很多东西会被放大。纸片人不是一天长起来的，我们清洗过，但它像霉菌。”
“你认识‘雨打芭蕉’吗？”他问。对面停了半秒：“谁？”
他低头，纸片的背面有一行极淡的铅笔字：S-Yan，下棋的人在局外。喉间发干。他很少被人叫这个代号。
仓库区的夜像摊凉的汤，黏稠、气味复杂。他循着U盘里的蛛丝摸到一间廉价机房，白炽灯把每一寸灰尘照得像雪。几排服务器箱体低声唱和，整个世界像一台拉不动的风琴。他找到一台没上锁的机器，后台显示： 剧本编号：K-10《十分钟坠楼》
角色：旁观者／煽动者／理中客／冷笑话
目标：在断网前最大化情绪留存
分成：作者20%，执行10%，平台自然流0%，叙事体70%
叙事体？词条像活物，自己在屏幕上补全：Narrative Egregore。一个从无数人的手指、兴趣、焦虑、讥笑、沉默里生出来的意思。不是一个人，却比一个人更像一个人。
他正要截图，背后脚步声猛地压近。手电光刀一样切开黑。刑警队的人推进来，带头的是江屹。他们并没有拔枪，只是用眼睛盯住他：“不许动。”
“我——”他举起空着的手，“侵入，是我。但我看见了需要被看见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