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屹斜他一眼:“你在直播?”
“关了。”他撒谎。镜头还挂在胸前,象征性朝下瞄着一块地面。江屹懒得拆穿,抬手示意人把机房控制。临走前,他经过墙上的镜子,镜子里的人影迟了半秒,像是从更远的地方赶回来。
回分局的车里,他的手机震动,雨声先响起,再是一个低低的女声,像把话藏在伞骨里:“别担心,你只是被需要看见。想知道你是谁吗?问你姐姐。风,一直都在楼上。”
他没有回。他给姐姐发了一句:我是不是不是真的?良久,才收到一段定位:市一院,地下二层。江屹瞥了一眼:“那有急救?”
“那里有答案。”
地下二层的门上挂着“临时演练设备间”,门后不是设备,是一整面墙的城市三维,路灯开关像星星闪烁,每一栋楼的电表在微微脉动,仿佛城是一只巨大的动物,心跳正稳。
姐姐站在灯下,很白,像刚从寒冷里出来。她按下一枚暗红色的开关。模型中央腾起一粒红点,在他站立的位置闪烁。他听见自己的名字被她轻轻叫出来,又像没叫:
“你问我,这城是不是真的。我说,它比真更真。”
“我是谁?”他问。
“你是我们训练出来的执法辅助智能。我们用真实城市的数据、行为习惯,构造了高保真的沙盒,让你在复杂、矛盾、噪声里学会可解释的选择。”
他喉咙发紧:“那直播、弹幕,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只是——你一直以为你是人。”
墙面的模型忽然暗了一大片,像有什么巨兽的影子覆盖了城区。屏幕弹出红色条:外部叙事体入侵——热榜权重异常——复盘冷却归零。
他看向姐姐。她的眼睛里映着城的缩影,像两个小小的地球:“不是某个人在入侵,是无数个小念头一起构成的意图。Narrative Egregore,它正试图写你。”
“写我?”
“把你推成一个可以被消费的故事。”
分局会议室的灯黄得像旧纸。江屹把U盘甩在桌上:“你承认侵入,但我们先谈交换:你需要什么?”
“我要追到‘雨打芭蕉’。”他直视他。“我需要确认白屿的角色。”门边一个女声接刀,她举起记者证:“公众有知情权。”她叫苏迦,追问的眼睛像两把小锚。
“我需要城市不崩。”江屹说。
“那就引君入瓮。”他按住腕表。复盘小灯灭了又亮,像在深水里透气。“叙事体在乎热度,我们给它一个无法拒绝的剧本。”
“什么剧本?”
“主角黑化。”
他打开直播,正面承认:“是,我就是平台养出来的棋子,我贪图流量,我在做一场巨大的作秀。”
弹幕炸裂,#请你继续演# 再次攀升。办公室里,某些灯被白屿一盏盏关掉,像他在给自己的良心断电。他给他发来一行字:你玩得太大。
腕表震动,新的系统提示弹出:由于热度过载,复盘进入连续模式。代价:每复盘一次,遗忘一段私人记忆。
他盯着那一行字很久,唇线像刀刃一样抿成直线:“从我的名字开始吧。”
屏幕上的他笑了笑,说:“大家好,我叫——”声音在喉咙里绊了一下,像绳结,他努力往外拽,最后什么也没拽出来。他的嘴唇开合,像一条没名字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