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的声音低哑,一遍遍地重复着苍白的保证,像是在说服她,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可那三十万的天文数字,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黑洞,吞噬掉他所有微弱的希望之光。

能想什么办法?

他和秀兰都是原纺织厂的工人,厂子效益不好,他快五十岁的时候下了岗。这些年,他什么都干过。给小区当保安,夜里巡逻冻得关节疼;去快递点分拣包裹,一天下来腰都直不起来;给装修队搬沙运水泥,灰头土脸,吃一口冷饭就着自来水……秀兰身体一直不太好,只能在家接点零碎的手工活,糊一个纸盒几分钱。

两个人省吃俭用,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一辈子老实本分,从没欠过谁一分债。那存折上密密麻麻的流水,最后攒下的数字,是三万八千块。这是他们的全部家当,是棺材本,是以为能应付任何突发状况的底气。

2 钱不是问题

可这点底气,在三十万面前,像个可怜的笑话。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人“哗啦”一声从外面推开,一股凛冽的寒气裹挟着喧闹的人声猛地涌了进来,瞬间打破了这间病房里绝望的沉寂。

刘建军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穿着考究、面色红润的富态老头涌了进来,顿时让这本就不宽敞的三人间显得更加逼仄。来人不少,男女老少都有,提着大大小小各种看起来就很高档的行李袋、包装袋,声音嘈杂,脸上带着一种与医院环境格格不入的活跃气氛。

“哎哟,这就是心内科啊?环境也就这样吧。爸,您小心点门槛。”一个看起来约莫五十岁上下,穿着质地精良的香芋紫羊绒连衣裙,颈间戴着一串温润珍珠项链,手腕上是剔透翡翠镯子的中年女人走在最前面。她妆容精致,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此刻正微微蹙着描画精致的眉毛,打量着病房环境,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

她先是扶着那富态老头——老钱,在中间那张空病床上小心坐下,然后立刻指挥起跟在后面的两个像是护工或者家属的年轻人:“快,把空气净化器装上,窗边那个位置。这病房什么味儿啊,消毒水混着……啧,赶紧的。这被子看着就不暖和,换我们自己带来的那条羽绒被,轻便保暖。”

她的声音响亮,语速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安排完这些,她才像是刚刚注意到病房里的其他人,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刘建军和病床上的秀兰,那眼神就像扫过两件陈旧、无关紧要的家具,没有停留,更没有询问,很快就移开了。

她转而脸上堆起热情却略显程式化的笑容,对着刚刚给刘建军说完病情、正准备离开的李医生说道:“您就是李主任吧?哎呀久仰大名!电话里跟您通过话的,这是我父亲,老钱,以后就麻烦您多费心了。您尽管用最好的药,需要请专家会诊您直接安排,钱不是问题!关键是让我父亲住得舒服,尽快康复!”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小钉子,精准地敲进刘建军的耳膜里。

“钱不是问题。”

短短五个字,轻描淡写,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刘建军心里,冻得他四肢百骸都泛起一股酸楚的寒意。他默默地低下头,不再看那边的喧闹,只是伸出手,仔细地、小心翼翼地将妻子被角掖好,又把那流速已经调得很慢的氧气管轻轻理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