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热闹是他们世界的。而他的世界,只剩下秀兰微弱的呼吸声,和那压得他脊梁都快断掉的三十万大山。
3 夜半惊魂
护工手脚麻利地安装好净化器,换上了蓬松柔软的羽绒被,甚至还带来几个柔软的靠垫。钱太太又从一个大袋子里拿出洗好的进口水果、精致的点心盒,一一放在床头柜上,很快就把那边布置得像个临时的高级宾馆。
相比之下,刘建军这边显得无比寒酸。一个用了很多年的旧暖水壶,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行李包,还有窗台上那个瘪了一半的铝制饭盒,里面装着早上他从家里带来的、已经凉透了的白粥。
晚饭时间到了。
刘建军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两个冷掉的馒头和一包榨菜。这就是他和秀兰的晚饭。秀兰没胃口,只就着他的手勉强喝了小半杯温水,吃了小半个馒头芯,就摇着头再也吃不下了。
而对面,钱太太正在打电话订餐:“……对,就你们酒店那个养生套餐,海参粥和那几个清淡小菜,味道做好一点,尽快送过来。老爷子吃惯了你们家的口味。”
刘建军默默地啃着冷馒头,馒头很硬,剌得嗓子疼,他就着冰冷的白开水艰难地咽下去。胃里像是塞了一团浸了冰水的棉花,又冷又胀。空气中,似乎已经开始隐隐飘荡起对面那即将送来的、昂贵餐食的诱人香气,与他口中冷硬寡淡的食物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夜里,病房熄了灯。
但寂静并未持续多久。秀兰的病情在夜间更容易加重。她开始出现呼吸困难的症状,即使吸着氧,胸口也剧烈地起伏,发出艰难的、断断续续的喘息声,苍白的脸上因为缺氧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秀兰!秀兰你怎么样?”刘建军吓得睡意全无,弹跳起来,声音都变了调,手指颤抖着想去按呼叫铃,又怕按不对。
“嗬……嗬……”秀兰说不出话,只能无力地抓着他的手,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恐惧。
这边的动静显然吵到了隔壁。
钱太太不满地翻了个身,带着浓重的睡意嘟囔了一句:“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她那边陪护床的位置,传来窸窸窣窣的拉扯被子的声音,随即又没了动静。老钱似乎用了效果很好的助眠药物,鼾声平稳悠长。
刘建军的心像是被针狠狠刺了一下,又羞又急,却顾不上那么多,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喊护士。
值班护士和医生很快赶来,进行了紧急处理,给秀兰加大了氧气流量,又推来了监测仪器。一阵忙乱后,秀兰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但脸色依旧难看得像一张被揉皱的纸。
护士离开前,看了一眼眼眶通红、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的刘建军,低声又提醒了一句:“家属注意观察,这种情况很危险。手术的事情,真的不能再拖了。”
刘建军胡乱地点着头,嗓子眼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后半夜,他彻底不敢合眼,就那么直挺挺地坐在方凳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妻子,听着她每一次艰难呼吸的声音,像是等待一场不知何时会再次降临的审判。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波一波地淹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