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喜烛,我被迫嫁给一个死人。
家族说这是荣耀,是千年一遇的福报。
棺材里的新郎面容如生,指尖却冰冷刺骨。
合卺酒倒下的瞬间,我听见他轻笑:
“等你好久了,娘子。”
全族跪拜时,只有我看见—— 他正在慢慢长出我的脸。
我砸碎酒杯疯狂后退,却被死死按住。
族老高声宣布礼成,红绸塞住了我的尖叫。
他们把我拖进所谓的“洞房”,那口棺材旁的红帐里。
冰冷的指尖抚上我的脖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笑:
“现在,我们永远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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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铺天盖地的红,沉甸甸地压下来,几乎要沁出血来。
血一样的绸缎从林家老宅最高的飞檐垂落,缠过斑驳褪色的梁柱,在带着湿气的夜风里笨重地晃动。
灯笼的光是昏黄的,努力挣扎着,却照不亮这浓稠得令人窒息的红,只勉强在青石板上投下一圈圈模糊黯淡的光晕。
空气里混杂着线香和蜡烛燃烧后腻人的甜味,更深一层,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木头和湿冷泥土混合的气息,无声无息地弥漫,钻进鼻腔,冷到肺叶里。
林柒穿着极致繁复的嫁衣,大红的底色,金线绣出的鸾凤和云纹紧紧缠绕着她,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头顶的喜帕厚重,隔绝了绝大部分视线,只留下脚下窄窄的一片天地。
她看得见自己那双不合脚的、簇新的红绣鞋,像两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一下下,麻木地踩过石板上那些随着烛光摇曳而扭曲晃动的倒影。
前后左右都是人
。穿着同样式样古老、颜色却晦暗陈旧的女眷们,面无表情地簇拥着她。她们的脚步又轻又碎,落地无声,像一群在暗夜里行走的猫,衬得林柒那双被嫁衣束缚、僵硬不堪的腿,笨拙得像个即将散架的偶人。
没有人说话。
只有丝绸衣料摩擦发出的持续不断的窸窣声,以及某种被刻意压抑着的、细微却整齐得可怕的呼吸声,盘绕在耳边,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背景音。
她像被裹挟在一条沉默的、流向既定终点的红色河流里,而那终点,散发着坟墓的气息。
指尖狠狠掐进掌心,短暂的刺痛让她从这种几乎要溺毙的浑噩中挣脱出一瞬。
荣耀?福报?
几天前,族中那位几乎已成活化石、常年隐居在后院祠堂里的老太爷,破天荒地被请了出来。
他枯槁得如同鸡爪的手,重重压在她单薄的肩上,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小七啊……天大的造化,落在你头上……祖坟冒了整整三日青烟,那是从未有过的异象……是那位……选中了你。这是我林家千年不遇的荣光,自此,必护佑家族百年昌盛……”
母亲在她身后极力压抑的啜泣,立刻被父亲一声低沉又焦躁的“妇人之见”喝断。
她明白了。她成了祭品。家族精心挑选、准备献出去,以换取那虚无缥缈“昌盛”的祭品。嫁给一个死人。一场奢华、隆重、每一个细节都透着阴森鬼气的——冥婚。
路径尽头,是林家祠堂。
那扇平日里森严紧闭、轻易不得擅入的朱漆大门,此刻洞开着。
里面烛火通明,亮得异常,那光并非温暖的橘黄,而是一种接近惨白的颜色,冰冷地照彻每一个角落,也将门外每个人的脸都照得如同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纸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