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一项项进行,繁琐而刻板,像一场排演了千百遍的、献给幽冥的哑剧。
她彻底沦为一个被抽掉了魂灵的木偶,被那些绛衣妇人摆布着,下跪,叩首,再下跪,再叩首。
每一次俯身,她的鼻尖都离地面更近,都能更清晰地嗅到从棺材缝里不断溢出的那股子冰冷死气。
额角剧烈地跳动着,祠堂里过分的白烛光亮,族人纸灰般缺乏生气的脸,棺木幽深吞噬光线的黑,还有视野里无处不在、令人晕眩的红……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眼前疯狂地旋转、搅动,光怪陆离。
胃里翻搅得厉害,那股甜腻的冷香疯狂地钻入鼻腔,死死拴住了她的喉咙,让她阵阵干呕。
最后,她被再次带到香案正前方,直面那口棺材。
“合卺——”
最后一只银杯被塞入手中。
杯中的液体比之前更满,那酒气混合着异香几乎凝成实质,令人头脑发昏。
全场的呼吸似乎都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所有族老,连同司仪族长,都微微垂下了眼睛,姿态里透出一种极致的、诡异的恭顺与畏惧。
林柒的手抖得无法自控,杯中的酒液不断晃出杯沿,冰凉的液体接连滴落在她的手背,冷得像某种活物的触须。
她知道最后一步是什么。被押着,将杯中这不知为何物的液体,倾倒入棺中那条黑暗的缝隙里。完成这最终极、最亵渎的联结。
身后的妇人再次上手,那冰冷的指尖即将触到她的手腕。
就在那接触前的一刹那——
“……等你好久了,娘子。”
声音极轻,缥缈得如同幻觉。
一丝冰冷的气流,带着某种滑腻的质感,搔过她的耳廓。那声线是一种非人的平滑,没有任何活人应有的起伏顿挫,空洞得可怕,却又奇异地缠绕着一丝……近乎愉悦的、毛骨悚然的黏腻感。
林柒全身的血液瞬间冻成了冰渣!
她猛地抬起头,喜帕的流苏狠狠甩过她的脸颊,带来细微的刺痛。瞳孔急剧收缩,她死死盯向那口棺材——
缝隙依旧是那片浓得化不开的、绝对的黑暗。
刚才那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是夜风穿过古老祠堂檐角的呜咽?是烛芯燃烧时偶然的爆裂?还是她惊恐过度,心神崩溃前产生的荒谬幻听?
可那冰冷的触感,那近在耳边的、带着微动气流的话语……
“砰!”
一声沉闷的响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司仪族长率先重重跪了下去,头颅深深低下,额头紧紧抵着冰冷的石板地面,姿态谦卑如尘。
如同被无形的刀锋齐刷刷斩倒的稻草,祠堂内外,所有林家族人,无论男女老幼,在这一刻齐刷刷地跪伏下去。
黑压压的一片脊背,沉默地、绝对地匍匐在那口乌木棺椁之前,表达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敬畏。
偌大的祠堂,刹那间,只剩下林柒一个人还僵硬地站着。
以及,那口棺材里,躺着的存在。
那两个搀着她的绛衣妇人也松开了手,跪伏于地。林柒僵在原地,手里还捧着那只该死的合卺酒杯,酒液因为她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又洒出一大半。
她的目光像被最坚韧的丝线捆绑,死死粘在那条棺材的缝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