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页面最下方，是一个签名区域和用于确认的扫描二维码。签完名，陈明远的手指又点了一下，这是一份“手术风险知情同意书”和“免责声明”。在手术当天，墙上巨大的电子钟，红色数字的每一次跳动都像砸在我的心跳上。消毒水的味道浓的呛人，也压不住我内心的焦灼。“张教授呢？还没到么？”我忍不住抓住一个路过的护士，声音干涩沙哑。护士被我吓了一跳，随即说道“张先生，您别急。张教授是主刀，可能正在做消毒呢，放心吧。”我点点头，强迫自己松开手。对对，张教授肯定已经在里面了。就在我和护士说话的时候，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几个全身包裹着深绿色衣服，口罩帽子遮的严严实实的人走了过来。为首的一人身形高大，步履间带着一种上位者的沉稳与威势。“那是李主任。”小护士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向我解释说。语气里不自觉带着一丝敬畏“那是我们集团的顶尖专家，没想到他和张教授一起。”我看着那个高大身影，他包裹的太严实了，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那双眼睛…异常的平静。不是医生面对手术的专注平静，而是一种近乎漠然的、毫无波澜的平静。好像世界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一样。在他与我擦肩而过的瞬间，一股异常顽固、异常熟悉的味道钻进我的鼻腔。那是一种，混合着粉尘感、带着强烈碱性的刺鼻气味。而且不是普通工地的添加剂，而是用于极高危环境，防止剧毒或化学品遗漏的专属中和剂。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巨响，眼前闪过一片刺目的白光！十年前，那个被列为绝密的S级任务！目标：城市边缘那座早已废弃多年，地下埋着大量高危化学原料和实验废料的精神病院旧楼。为了防止定向爆破发生灾难性的泄露，上级要求必须使用一种特制的缓释型密封添加剂，在爆破瞬间形成惰性保护层。那配方…那独一无二的气味…是我！是我带着团队在封闭的实验室里，没日没夜分析现场采集的土样，一点一点调配整比，最终亲手调配出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医生的身上？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冻结了我的血液。我抬起头，死死盯住那个即将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李主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炸裂开来。4
那气味，独一无二。混合了特定的硅酸盐、缓蚀剂和重金属钝化剂，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金属甜腥。为什么？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一个要给我女儿动手术的专家身上。十年前那废弃精神病院地下的埋藏的噩梦，和此刻消毒水弥漫的洁净走廊。这两个世界在我脑海里翻转，搅的我天翻地覆。等我从这刺骨的寒意和滔天的谜团中勉强找回一丝神志，眼前那扇厚重的合金门，已经缓缓闭上。或许是那致命添加剂的气味，或许是那个李主任冷漠的像冰块一样的眼神，我的心跳从未如此狂躁。时间在死寂的走廊里被无限拉长、扭曲。不知过了多久，那盏血红的灯，灭了。灭的极其突然、毫无征兆。走廊里只剩下我沉重的喘息声，在空旷中回荡显得额外刺耳。门，无声的向内滑开。走出来的，是一个头发灰白，脸上刻满了疲惫与沟壑的医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