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桩亲事,就像一件不合身的旧衣裳,松松垮垮地拖了好几年,最终还是硬套在了两个年轻人身上。结婚那天,并不富裕的周木竟不知从哪儿凑齐了“三金”:一副金耳环、一条金项链、一枚金戒指,黄澄澄地压在了红布上。

刚进门时,婆婆姚菊秀其实是看中这个儿媳的。瞧那模样身段,活脱脱是画报上走下来的人儿,给周家挣足了面子。她也好生伺候了路夏姣一个多月,三餐端到跟前,什么重活都不让沾手,指望着能早点抱上孙子。

可日子一长,姚菊秀的心就慢慢凉了。她发现这儿媳根本不是过日子的料,好吃懒做,油瓶倒了都不扶。更让她窝火的是,路夏姣对儿子周木非打即骂,那张俏脸一沉,什么刻薄话都往外蹦,把自己那老实儿子使得团团转,稍不如意就甩脸子。姚菊秀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渐渐地对这个儿媳存了芥蒂。

加之过了大半年,路夏姣的肚子依旧没有一点动静,姚菊秀心里那点不满便发酵成了怨气。原本那点“金凤凰”的喜爱,终究被日复一日的失望磨没了。

小两口分到的偏房里,摆满了周木熬夜打出来的新家具。屋顶为了防灰,钉着红蓝白三色相间的油布,时常有老鼠在上面窸窸窣窣地跑来跑去,像是在无声地窥探着这个从一开始就写满了别扭的家。

这日子谁受得了?路夏姣一气之下,干脆跑到七八里外一个师傅家学裁缝去了。你还别说,她真蛮灵泛,没多长时间就学成了。从此天天东家跑西家串,给人量体裁衣。挣得几个小钱了。婆婆倒是不骂了,可她天天在外头抛头露面,闲话又传开了——落得个“风流”的名声!

周木家这几个姊妹也真是各有各的样:老大周木就不用说了,闷得像块木头。老二周林,精得跟猴似的,还好赌,整天撺掇一帮半大小子,躲到没人要的破房子里赌钱,回回都能赢个几钱回来。大人管不了,索性也不管了。老三周三梅,脾气犟得像头牛,可也勤劳,喂牛、打猪草样样干,有空还上山割竹苗扎扫把卖钱。最小的周幺梅,嘴巴抹了蜜似的,哄得大人团团转,就数她干的活最少。

再说周木,他心里也是喜欢路夏姣的,喜欢她那白净的脸蛋和鲜活的模样。可他嘴笨得像沉在河底的石头,一丁点乖巧话都掏不出来,更不懂得如何哄她开心。白日里,他只是默默承受着路夏姣的刁蛮与无理,那双干活的手粗糙有力,却从不会对她抬起。

他若是出去做木工活,便早出晚归,一天挣回五块钱,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能挣着钱,忧的是怕她转眼就胡乱花掉。那一点点血汗钱,回回都被他藏得严严实实,仿佛藏的不是钱,而是他那点可怜又笨拙的安全感。外面没活计时,他就在家埋头打桌椅板凳,木头屑沾了满头满身,总归是能换几个钱的。

只有到了夜晚,吹熄了那盏昏黄的煤油灯,他才仿佛找到了一个笨拙的宣泄口。他趴在路夏姣身上折腾,带着一种白天无处发泄的闷气和近乎固执的占有欲,动作粗鲁而急切。他说不出口的喜欢、白日的隐忍、以及想让她早日怀上孩子、让这个家真正扎根下来的迫切愿望,都化成了黑暗中无声的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