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贪恋富贵,我只是觉得,我不能离开公主,我得在她身边保护她。
也许,我幼小的心灵里已经感到一些不好的预兆。
公主亦是泪流满面,良久,待我哭得一抽一抽的,她才凄然笑道:「无恙年纪还小,你不懂得。式微,式微,胡不归。」
我离开公主府时正值懵懂岁月,十一二岁的年纪,自然无法彻悟,病弱的公主早已身在虎狼环伺的险境,仍在竭力护我、扶持我。
我走那日,徐蔚悄悄跟了十里路,途中下起暴雨,到驿站现身时似一只落汤鸡,说不出一句话,只顾上气不接下气地喘。
他直愣愣地递上来一个包袱,里头装的全是我平日爱吃爱玩的。
我禁不住鼻头一酸,可他是仇家之子,当时我想,若对他假以辞色,便是对公主的背叛。
我当着他的面,将包袱扔进了雨里。
余光里,他垂头丧气地在檐下站了一会儿,最后不发一言地走了。
4
鸣剑宗远居深山,公主怕我担忧,府中快马每月都有消息传来。
所说的也不过是些小事,公主看了什么戏,奏了什么器乐,天气转暖变冷,嘱我添衣减衣。
短短小笺,只言片语,我宝贝似的翻来覆去,看得泛出纸毛。
我小心翼翼地落笔,告诉公主,宗主言我筋骨奇佳,是百年难遇的习武奇才,在红尘里蹉跎至十岁上,实在是武学界的惨重损失。
我等了好些日子,他一没问我要钱,二没向我兜售拉筋开骨的大力丸之类,我想是可以信他的。
我会努力拼搏,为公主争光。公主切记每日多添饭,夫君密友什么的都是狼心狗肺,千万别往心里去,自己身体为重……
写至此,我抬首想了一想,又将最后几句删去,只写保重身体。
我开窍早,私心觉得我这公主娘亲哪里都好,就是有些恋爱脑,太爱徐迟。
其实,以她的容貌地位,要什么男儿没有呢,非得爱那个三心二意的。
但长辈情事不是我能置喙的,我最关切的便是她的身子,眼下看来她病情一日日好起来,旁的便都不重要了。
习武之苦,苦不堪言。
我身为奇才得到宗主关心爱重,基础却格外薄弱,因而这苦又格外摧枯拉朽,我硬吃下去,脱了两层皮。
但这些苦我一句未提,生怕公主知道了心疼。
山中日子虽枯燥,总算平静安耽。如此过了五年,我掰着手指数日子,想公主该来接我回家了。
等来的,却是公主突然病逝,让我回京奔丧的消息。
灵堂上,少年清隽秀逸,抬眼一见我,目光哀戚中透出些许喜悦。
恍惚间我差点没认出来,那是徐蔚。
可我能认出来谁呢!我如行尸走肉一般站在那,谁都不认识,什么都不知道。
是夜我躺在公主府的高檐上喝得烂醉,听见底下一阵隐隐的脚步声。
徐蔚仰着脸,瘦削的身量,手上提一柄长剑,一个小布包,一双带笑的凤目映染月光,喊我一声「阿姐」。
我初到鸣剑宗的头两年,收到过徐蔚私下寄来的信,从内容来看,该是还有一些丢在了路途中。
因我一封未回,他渐渐便也不寄了。
当时我想,天底下男人那么多,我喜欢谁也不能喜欢两个叛徒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