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少年十五六,锦袍玉冠,初显出些绝色的端倪。
我眯起醉眼觑他,听他道:「听闻你习武三年,挑剑胜了三皇子,连皇上都惊动了。」
我嗤的一笑,想起白日里徐迟和江婉英泫然欲泣的假脸,没来由地涌起一阵恶心。
「听闻公主临死前还给皇帝上了一封荐表,言徐迟有相才,当入阁辅政以全社稷。如今你是辅政大臣家的公子,前途坦荡,贵不可言。」
他微微一笑,像是没听出我话里的讥讽,抬了抬手上的剑和布包:
剑是那年公主听闻消息后喜极之下,找当世铸剑大师专门给我打造的玄铁剑;布包里则是公主这些年手记的日帐,说是都留给我做个纪念。
我踉跄起身,心底仿佛破了一道口子,夜风直直穿膛而过,疼得我泪水迷了眼。
完全没有什么身法,我连滚带爬从檐上落下来,想着摔死了也好,灵堂棺椁俱在,正可将我丢进去,给公主作伴。
我听见徐蔚惊呼一声,接着我落到实处,昏天暗地间,又闻一声闷哼。
是一个沾染清新香气的怀抱,此刻在我吹了一夜冷风之后,传来坚实得教人难以拒绝的暖意。
「好香」。
我趁着醉意往他颈边凑了凑,对上他映着月光和情意的双目。
「阿姐……」他唤我。
我并非懵懂无知的女人,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少年人的喜欢是藏不住的,捂住嘴也会从眼里漏出来。
我趴在他因紧张而有些僵硬的身体上,缓缓凑近他的唇,气息相接之时,我说:「鸠占鹊巢。」
原本期冀的目光透出一瞬疑惑,进而慢慢变为惊惧。
我的嗓音转冷,从齿缝中慢慢挤出字眼:
「你们一家子,都是鸠占鹊巢的无耻之徒!」
5
皇帝为全公主哀荣,遣太子和三皇子司马彻一同前来吊唁。
我与司马彻相识于鸣剑宗,算起来是同门师兄妹,两年前他师满回京封王后,我们便再没见过。
他跟着太子毕恭毕敬上完香,丧主答谢时,便一个劲朝我挤眉弄眼。
我只当没看见,侧首时瞥见徐蔚好奇而澄澈的目光,他对我昨夜的敌意浑然不上心。
太子与徐迟客套半日,司马彻每回瞅到空闲想近前来,徐蔚总要一转身借些事端来问我,以此阻挡司马彻的视线。
他并不如司马彻颀长高挑,但那一张脸清逸隽秀,在济济一堂之中格外惹眼。
灵堂上有好些宾客,家中都有许嫁之年的女儿,因此有意无意地同徐蔚搭话,考察他人品口才。
可他总要捎带上我,甚而将我推到前头去,将话头引到公主生平。
如此一晌午下来,我已精疲力竭,跑到后花园稍作喘息。
刚走到安流亭坐下,耳旁一声「阿姐」,那一抹差点晃瞎我的浅青色又走到我眼前来。
「你的鬓花掉了。」
我一摸额角,那朵荼白绢花果然不见了。
徐蔚在亭边摘了一朵白绣球,伸手别在我髻上,老半晌也不见他将手放下来。
「从前你最爱绣球花,每到春天总要摘上许多。有段时间你因不想去鸣剑宗,说自己最爱绣花,日日拿绣球花扎到绸面上……」
他眼中染上笑意,微风吹来淡淡花香。
我仰面对上他的目光,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