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忍着嘴角没有抖三抖,但也感动于这情圣小婢的勇气和热心肠。
我不欲为难她,只淡淡道:「我杀了他娘。」
她一瞬呆若木鸡。
我又似有些不忍,安慰她道:「放心吧,他没那么爱我。他回来,大约只是为了认祖归宗。」
2
徐安流还不叫徐安流的时候,是堂堂丞相公子,有个正儿八经的名字,叫徐蔚。
徐安流是他与家中断绝关系时给自己取的,他旧家中有一座安流亭,那日他在亭中,替我簪过一朵绣球花。
徐安流离家后,丞相徐迟便对外宣称,独子已因病离世,丞相从此一身许国,死而后已,不能说不决绝。
说起丞相父子决裂这桩秘事,同我还有些因果牵扯。
而这因果的源头,要回到二十年前,京郊呈阳村。
那年我三岁,天降大旱,父母双双饿死。
彼时我正趴在他们的尸体旁抠野草吃,碰上皇帝幼妹临安公主路过,将我救下,又带回公主府养了起来。
说起临安公主,京中好些人该都还记得,日落黄昏时闲聊起来,总要叹一句「可惜」。
公主温婉,是出了名的人美心善,因着皇帝殊爱,衣食住行越过了诸多姊妹,皆按长公主的规仪。
临安公主与驸马多年膝下无子,但却异常恩爱,那驸马,便是当年还未出仕的徐迟。
本朝定规驸马不得出仕论政,因而一开始,徐迟一定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权倾朝野的丞相。
那时我年纪小,记事无多,但我记得公主柔婉的脸廓,以及她教我喊「娘亲」时,喜悦的嗓音。
我记得她将我高高举起,说道:「多好看的奶娃娃啊,一定是上天成全本宫想当娘亲的心愿。」
公主给我起名叫无恙,祈愿没灾没病,平安长大。因着慈悲,留了我本家的姓,姓卫。
彼时的徐迟是个清寡的人,虽不大爱笑,但为人恭谨和蔼,待我也不错。
若无意外,我会在公主的呵护下长成个平平无奇的纨绔小郡主。
可我八岁那年,意外还是发生了。
一日深夜,我被一阵哭声吵醒。
迷糊间,我看见公主披发坐在榻沿,徐迟和另一个女子跪在她跟前,徐迟僵着,而那女子正哭着磕头求情。
我认出来,她是公主在宫中的密友,乐姬江婉英。
公主因为喜好器乐,与她自小相熟,过从甚密。
江婉英泣不成声,语声断断续续的。
「奴婢对不起殿下,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奴婢该死……可是蔚儿六岁了,慢慢大起来,背地里被人叫野种,奴婢实在、实在不忍,求公主垂怜!」
她哭得快要厥过去,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公主一动未动,只一味盯着徐迟,仿佛望穿了那诡秘的六年时光,直将他盯得红了眼,垂下头,像做错事的孩童一般伏拜在地。
许久,公主终于一挥手,淡淡道了一句:「本宫乏了。」
那嗓音黯哑,好像瞬间老了十岁。
那夜公主身上还有风寒未愈,此后便时好时坏,一直没有断根。
不久,徐蔚住进了公主府,随行的只有奶娘林妈。
他进府的头一日,我趁着林妈不注意,将他骗到池塘边暴揍了一顿。
我打得他晕晕乎乎,又抓着他的头往水里摁了几回,他的哭喊透过淋漓的水声,引来林妈和徐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