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外的陈默声音哑得厉害:“晴晴……”
“别打岔,”苏晴嗔怪地瞪了镜头外一眼,语气却软得像水,“让我跟宝宝说。”
她转回来,深吸一口气,双手都覆在肚子上,像是要把所有的力量和爱都通过手掌传递进去。
“宝宝,听着啊。妈妈爱你,非常非常非常爱你。从知道有你存在的那一秒起,妈妈每一天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真的。”她的语气那么认真,仿佛要隔着时空和生死把这句话烙进我的灵魂里,“所以,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记住这个。妈妈要你,盼你,爱你,胜过爱自己的生命。”
“如果……如果妈妈不能陪着你长大,”她语速加快了,似乎怕慢一点就再也说不下去,“你不要哭。妈妈会在天上,变成最亮的那颗星星看着你。你笑的时候,星星会闪,你哭的时候,妈妈……妈妈也会难过。”
她终于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衣服上。但她还在努力地笑,笑得嘴角颤抖。
“爸爸会替妈妈爱你,加倍加倍地爱你。他会给你骑大马,给你讲故事,陪你放风筝,教你所有妈妈来不及教你的东西。他会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你也要替妈妈好好爱他,好不好?他看起来硬邦邦的,其实可脆弱了,需要咱们俩一起保护呢……”
镜头剧烈地晃动起来,像是被谁猛地拿了起来。画面天旋地转,最后定格在医院白色的天花板。嘈杂的人声,急促的脚步声,护士冷静却紧迫的指令:“家属外面等!快!”
苏晴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带着剧烈的喘息,却异常清晰:“宝宝……生日快乐……我的宝贝……要好好长大……妈妈爱……”
声音戛然而止。
“晴晴!苏晴!”是我爸的声音,撕裂般的,带着彻底的恐慌和绝望。那是十七岁的我完全无法想象的痛苦。
投影仪的光束熄灭了。墙壁上一片空白。
客厅里死寂。只有窗外雨声不停,还有我爸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他低着头,肩膀垮下去,整个人缩成一团,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个冰冷的投影仪。
我胸口堵得发慌,像被浸水的棉花塞满了,又沉又闷,透不过气。每年看完都是这种感觉。一种巨大的、无处安置的悲伤,还有一种……我自己都耻于承认的、细微的怨怼。
为什么非要我看这些?为什么每年都要把结痂的伤口再一次血淋淋地撕开?让我记住她的爱,同时也记住她是因我而死。这份爱太沉重了,像一座用生命砌成的碑,压得我几乎要直不起腰。
视频里的她,永远年轻,永远充满牺牲的爱意。而现实里的我,会长大,会叛逆,会不耐烦,会对每年一次的“祭奠”感到窒息。这种对比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混蛋。
陈默终于抬起头,脸上全是水痕,分不清是汗是泪。他看着我,眼神是破碎的,带着一种近乎乞求的意味,仿佛我的肯定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辰辰,”他嗓子完全哑了,“妈妈……妈妈很爱你,是不是?”
又是这句话。每年看完视频,他都要问。仿佛不从我嘴里听到确认,他就无法度过这一天。
我猛地站起来,沙发腿和地板摩擦出刺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