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爱！用命来爱！伟大极了！”我的话像子弹一样射出去，带着我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恶意和烦躁，“所以我就该每年坐在这里，复习一遍她是怎么为我死的？！我就该背着这条命过一辈子是不是？！”
陈默的脸瞬间惨白，像是被我一拳狠狠揍在了肚子上。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里的光一点点碎掉。
我后悔了。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那不是我真正的想法。我只是……只是太难受了。那种被母爱捆绑、窒息却又无法挣脱的负罪感，在这一天达到了顶峰。
可我拉不下脸来道歉。十七岁可笑的自尊心像一层硬壳裹着我。我猛地转身，撞开椅子，冲进了外面的雨幕里。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我的头发和衣服，我却觉得胸口那团火烧得更旺了。
我毫无目的地狂奔，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雨声，还有我自己粗重的喘息。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想逃离那个家，逃离那面白色的墙，逃离墙上那个温柔微笑、用生命爱着我的女人。
我跑到了河边。雨水让河水变得湍急浑浊，哗哗地流着。我扶着湿漉漉的栏杆，大口喘气，雨水糊了满脸，分不清有没有眼泪。
我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浑身湿透，冷得开始打颤。怒火和烦躁被冷雨浇熄，只剩下无尽的空虚和懊悔。我想起我爸那张瞬间失去血色的脸，想起他破碎的眼神，心口一阵阵地抽痛。
我他妈到底说了什么混账话？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雨小了些，变成细密的雨丝。路灯昏黄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出我长长的、狼狈的影子。
家门虚掩着，透出温暖的灯光。我犹豫了一下，推开门。
客厅里没有开大灯，只有茶几上一盏小小的台灯散发着橘黄色的光。陈默还坐在沙发上，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只是投影仪已经被收起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更小的数码相机，正低头看着什么，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摩挲。
听到我进来，他抬起头。
没有预想中的愤怒和指责。他的眼睛还是红的，但情绪似乎已经平静了许多，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重的疲惫。
“回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淋湿了吧？去冲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我没动，站在玄关，水滴从头发梢和衣角滴落，在脚下汇成一小滩水渍。喉咙发紧，道歉的话在舌尖滚了又滚，却沉重得吐不出来。
他看着我，叹了口气，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空位：“过来坐。”
我迟疑地走过去，湿漉漉地坐下，不敢离他太近。
他把那个小小的数码相机屏幕转向我。屏幕上不是苏晴，而是陈默自己，比现在年轻太多，眉眼间带着尚未被生活磋磨的锐气，但也有着明显的青涩和紧张。他穿着医院的无菌服，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襁褓。那襁褓那么小，他抱得那么僵硬，好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又怕一不小心碰碎了。
镜头在晃动，能听到旁边有护士的笑语：“爸爸放松点，抱得很好啦！”
年轻的陈默完全没看镜头，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怀里那个皱巴巴的小肉团上。他的眼神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神圣的专注和温柔，还带着点不知所措的慌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