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握紧车把,指腹按在刹车上,雨幕里,老郭那双带着疤的眼睛越来越清晰。心跳节拍器又闪了一下,这次,八辆车的节奏比刚才更齐了。

第六章

雨丝像被扯断的琴弦,密密麻麻斜斜地敲在废码头吊机的钢梁上,发出细碎的“叮叮”声,混着海浪拍岸的闷响,在空旷的码头里荡来荡去。我蹲在3号集装箱的阴影里,后背贴着冰凉的钢壁,怀里的保温箱空落落的,只躺着一条旧腕带——上面还粘着几星派出所打印纸的碎屑,像枚没撕干净的价签,刺得人眼睛发涩。

手腕上的电子表跳成鲜红的倒计时:03、02、01……红光熄灭的瞬间,腕带上用马克笔写的“小雨”两个字被渗进来的雨水泡得发胀,墨迹顺着我的指缝往下淌,在手背上晕开一片黑,像一条凝固的血痕。

周大牙就蹲在集装箱顶上,手机镜头死死对着不远处的冷藏箱,屏幕反光映出他紧绷的侧脸。画面里,那个被拐来的小女孩戴着氧气面罩,睫毛上凝着层薄薄的白霜,像落了片碎雪。买家的声音从他耳机里漏出来,冷得像冰:“露脸、看呼吸、拍心跳,缺一样,立刻撤单。”

这静止的三秒,像悬在头顶的刀,撤单就意味着撕票。我指尖在袖口摸了摸,按下藏在里面的蓝牙开关。

周大牙的手机屏幕突然卡成一格格的马赛克,一阵清亮的哭声从他口袋里的扩音器钻出来:“呜——妈妈,我怕——”哭声循环播放了五秒,到第三秒时画面猛地定格,一串定位坐标自动弹进周大牙的后台:老码头3号吊机,误差不超过五米。

“妈的破网!”周大牙骂了句,嘴角的金牙在雨里闪了下冷光,伸手在手机上按了“延时十分钟”。他低头往地上吐了口痰,痰里混着半粒碎牙——那是三天前,他在派出所门口拦着老王耍横,被老王用电棍柄敲掉的,此刻说起话来漏着风。

另一边,阿青推着辆印着“医院氧气瓶”的小推车,正沿着废仓的暗道往里走。真小雨蜷在推车底部的夹层里,脸贴着冰凉的钢壁,手腕上的白色监测腕带闪着绿点,那是阿青趁周大牙不注意,从ICU偷拿出来的监护仪配件。阿青把盖在孩子身上的无菌布往上提了提,盖住她发抖的脚踝——这孩子从被拐来就没哭过,此刻却在发抖,不是怕,是冷。

路过监控死角时,阿青抬手,用袖口藏着的儿童电话手表敲出摩尔斯电码:·-·- ·-·· ·-··-。意思是:真货到位。手表背面贴着张报废的门禁卡,卡号是ICU-0420——那是小雨去年住院时的床号,巧的是,也是阿青五年前做手语导医时的值班日期。两个数字重叠在一块,像命运打了个死结,把不相干的人缠成了一股绳。

阿青此刻正蹲在吊臂的钢架上,雨水顺着刘海往下淌,在下巴尖汇成小水珠。她听不见周大牙的话,却能清晰地读他的唇。周大牙对着手机低吼:“假的真不了,别催!”阿青转头看向我藏身的集装箱,手语打得飞快:“他在笑,但眼角在跳,是真怀疑了。”

我回了串手语:“再拖五分钟,等老郭他们到位。”雨点砸在手背上,“啪嗒、啪嗒”,像倒计时的秒针在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