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糷睁开眼，眸中似有复杂情绪翻涌，最终归于平静。他看着㢌，忽然道：“你很像他。”
㢌一怔。
“不是容貌，是骨子里那股劲儿。”糷笑了笑，有些感慨，“认死理，倔，看着软和，其实宁折不弯。”
这是㢌第一次听糷如此直白地评价父亲，也是第一次听他提及过往。
“你和我父亲……是怎么认识的？”㢌忍不住问。
糷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很多年前了。我那时……还不是馆主，惹了些麻烦，性命攸关。他恰巧路过，出手救了我。”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他说，看我不像恶徒，眼神里有股不服输的硬气，像他年轻时候。”
“后来，他便偶尔会来寻我下棋，喝酒。他说跟我说话，不用顾忌朝堂那些虚与委蛇，痛快。”糷的唇角勾起一抹真实的、略带怀念的笑意，“他是个很有趣的人，明明是个侯爷，有时候却天真得可笑。”
㢌听着，想象着父亲与眼前这个妖孽馆主对坐弈棋、把酒言欢的场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却又奇异地和谐。
“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㢌问。
糷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你觉得呢？”
㢌默然。父亲或许知道一些，但未必知道全部。就像他至今也看不透糷的全部。
“他出事前，找过你？”㢌问出了心底盘旋已久的问题。
糷脸上的笑意淡去了。他放下酒杯，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空，声音低沉下来：“嗯。他预感到了风暴将至。那晚，他来这里，与我下了最后一盘棋。”
“他说，若有不测，希望我能保住㢌儿，保住他最后一点血脉。”糷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他说，他知道我的手段，知道只有我，或许能在这必死之局里，撕出一条生路。”
“他说……他信我。”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轻，却重重砸在㢌的心上。
㢌鼻尖一酸，眼前模糊了。父亲……在最后时刻，将他托付给了这样一个男人。不是托付给正人君子，不是托付给世交好友，而是托付给了糷。因为他知道，唯有糷的“不入流”，糷的“狠辣”，糷的“无法无天”，才能护住他。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㢌声音沙哑。
“因为以前告诉你，你听不懂，也承受不起。”糷转回头，目光锐利地看着他，“现在，你或许能懂一点了。”
他站起身，走到㢌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活下去，㢌儿。不只是喘气，而是要活得有价值，有力量。这才是对你父亲最好的交代。”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㢌的眼角，拭去那一点湿润。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温柔的意味。 “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的指腹有些粗糙，磨蹭着细腻的皮肤，带来一丝战栗，“把它变成刀。”
那一夜，㢌久久未能入睡。糷的话语，父亲最后的嘱托，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心里。
他心中的某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恨意依旧汹涌，但不再只是毁灭性的绝望，而是开始凝聚，沉淀，指向某个明确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