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更重要的是,我能时常见到殷玄。

他有时从外朝回来,龙袍沉重,步伐却不得不维持着固有的威仪,只有我能听到他心里的骂骂咧咧:【脚要断了!这靴子绝对小了一码!内务府那帮杀才!】

有时他在外殿短暂停留,批阅奏章,眉头紧锁,心里却在疯狂吐槽:【这写的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字这么丑也好意思当官?拉出去砍了算了……呃,好像是他爷爷提拔的人,算了算了,忍了。】

有时他甚至会看我一眼,目光没有任何温度,心里却可能在想:【这丫头擦花瓶倒是挺认真,没偷懒。不错,比上个强,上个总偷瞄朕,吓得朕奏折都拿反了。】

我谨记孙公公的“教诲”,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把自己当成一个会呼吸的摆设,绝不与他对视,绝不多看一眼。

但每一次他心音的响起,都像在我脑海里投下一颗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

这个男人,活得太割裂,太累了。

而我,阴差阳错地,成了唯一一个能窥见他真实面目碎片的人。这份认知,让我在恐惧之余,又生出一丝极其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感觉。

这天傍晚,殷玄似乎在御书房发了很大的火,回来时脸色比平时更冷,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殿内伺候的宫人个个噤若寒蝉,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他烦躁地在外殿踱了两步,猛地停下,对着空气冷声道:“都滚出去!”

宫人们如蒙大赦,屏着呼吸,悄无声息地迅速退了出去,包括我。

但我刚退到殿门外,还没站稳,就听到里面传来他内心一声崩溃的哀嚎:

【啊——!气死朕了!那老匹夫居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顶撞朕!朕不要面子的吗?!好想把他那撮山羊胡子一根根拔下来!】

【可是他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呜呜呜……更气了!为什么皇帝也不能为所欲为!凭什么!】

【朕的糖蒸酥酪呢?!为什么还没送来!只有甜食能拯救朕破碎的心了!】

我站在殿门外,垂着头,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抽搐。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端着一个剔红漆盘,战战兢兢地小跑过来,盘子上正是一盏白玉盅,冒着丝丝甜香。

孙公公拦下他,低声问:“陛下要的?”

小太监快哭出来了:“是、是……御膳房刚做好……”

孙公公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面露难色。陛下刚发了话“滚出去”,这会儿谁敢进去触霉头?

小太监腿都软了:“公公……这……”

我鬼使神差地,往前挪了一小步,声音压得极低,对孙公公道:“公公,陛下此刻……或许正需要点甜食顺顺气。”

孙公公猛地看向我,眼神锐利。

我立刻低下头,补了一句:“奴婢胡说的,奴婢该死。”

殿内,殷玄的心声还在持续输出:【糖呢!我的糖呢!再不来朕就要哭给你们看了!真哭!】

孙公公盯着那盏糖蒸酥酪,又瞥了一眼紧闭的殿门,犹豫了片刻。最终,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将漆盘往我手里一塞,压低声音:“你送进去。机灵点,要是惹得陛下更怒,咱家都保不住你。”

我手一抖,差点把盘子摔了。

这是……机会?还是催命符?

我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低声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