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欲剥我皮,我便赠他一场烈火焚心。
1
火起时,我闻到了自己皮肉烧焦的味道。
不是幻觉。
裴宴抱着那具被烧得蜷曲的焦炭,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他胸腔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一口暗红的血呕在我那身大红嫁衣上,像极了不久前,他亲手为我点的眉心朱砂。
「阿月……」他嘶吼着,声音劈裂得像被钝刀割过,「你回来……」
我蹲在祭台下方的暗格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尝到了自己嘴里的血腥味。
蠢货。
那不是你的阿月。
那是我用至韧的龙鳞棕编出骨架,以生漆麻布层层裹缠的替身。
真正的我,阮姒,正贴着冰冷的砖壁,听着他为一个虚假的幻影肝肠寸断。
火把烧裂木头的噼啪声,成了世上最悦耳的伴奏。我听着,轻轻地、无声地笑了起来。
裴宴,你看。
你求神拜佛,不惜用我的皮囊换回来的白月光,被我亲手烧了。
而我这个你视若草芥的替身,要回家了。
2
三年前,我被裴宴从新繁镇掳走。
那天是火神庙灯会,漫天烟火烧得比白日还亮。
他的玄色飞鱼服在火光里泛着金属的冷光,像一条盘踞在阴影里的毒蛇。缇骑的马蹄踏碎了满地花灯,我爹刚给我买的兔子灯被碾成一滩抽搐的竹篾,残存的烛火挣扎着,最后熄灭。
「抬起头。」
他的指尖掐着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像要把我的骨头捏碎。
我被迫仰起脸,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那里面翻涌着阴鸷和狠戾,却在看清我眉眼的瞬间,漫过一丝滚烫的、近乎贪婪的微光。
「像……真像。」他喃喃自语,冰冷的指腹划过我眉骨,突然猛地用力,「尤其是这双眼睛。」
我疼得浑身发抖,却死死咬着唇,没敢发出一丝声音。
周围的看客早就作鸟兽散,只有卖糖画的老汉缩在牌坊后,惊恐地望着这一切。我看见他手里的糖勺掉在地上,滚烫的糖浆在青石板上烫出蜿蜒的痕迹,像一条凝固的血河。
「带走。」裴宴松开手,转身时玄色披风扫过我的脸,带着一股檀香混着血腥的、令人作呕的怪味。
两个缇骑架起我,像拖货物一样塞进马车。车帘落下的瞬间,我最后看到的,是我爹跌跌撞撞跑来的身影,他手里还攥着我落在摊位上的半块桂花糕。
3
裴宴的府邸,叫藏月楼。
这里没有能照进朝阳的窗,永远燃着昏暗的烛火。空气里飘着昂贵的龙涎香,却盖不住梁柱缝里渗出来的、经年累月的铁锈味——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洗不干净的血。
他把我扔进藏月楼那天,楼里已经挂好了一幅画。
是新繁龙藏寺壁画的拓本,画中女菩萨眉眼低垂,眉心一点朱砂痣,神情悲悯得像要淌下泪来。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裴宴站在画前,背影冷硬如石,「学她的样子,焚香,静坐,垂眸。」
我盯着画中人,心脏一寸寸冷下去。她的眉骨弧度、眼尾走向,真的和我有七分相像。
「大人,我叫阮姒,不叫……」
「闭嘴。」他猛地转身,眼底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从今天起,你就是阿月。」
第一晚我就知道了,裴宴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