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他闯进我的卧房,手里攥着半块干硬的馒头。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得他眼底泛着不正常的亮光。
「阿月,你看,我留着你给我的馒头。」他把那石头般的馒头往我手里塞,指尖冰凉,「你说,等我有出息了,要去保护更多像我们一样的人。」
我没接。那馒头边缘都发了霉,散发着陈腐的气息。
他突然笑了,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撞出回声,听得人头皮发麻。「也是,你现在是高高在上的菩萨了,怎么还会吃这种东西。」
他转身时,我清楚地看见,他玄色袖口上沾着几点尚未干涸的、新鲜的血。
4
裴宴开始变本加厉地「塑造」我。
他让人裁了月白色的僧衣,逼着我赤脚踩在冰冷的玉石地板上。彻骨的寒意从脚底一路窜进心脏,我却只能学着画上菩萨的样子,垂着眼,一动不动。
他会坐在我对面,一整个时辰一整个时辰地盯着我。
有时他会突然伸手,用指尖描摹我眉心的位置,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蝴蝶。但更多时候,他会突然掐住我的脖颈,在我快要窒息时又猛地松开,看着我狼狈咳嗽的样子,眼神复杂得像淬了毒的冰。
「笑一笑。」他命令道。
我就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不对!」他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青瓷茶杯震落在地,碎成一地锋利的瓷片。他低吼着,眼睛红得吓人,「阿月不是这样笑的!她笑起来的时候,左边嘴角会有个梨涡!」
我下意识地抿住嘴。
我左边嘴角,确实有个浅浅的梨涡。
那天晚上,我在铜镜里仔仔细细地看自己。眉毛细长,眼尾微微上挑,笑起来左边嘴角会陷下去一小块。这些我活了十六年都没在意的细节,竟然成了另一个人衡量我的标尺。
有一次,他又在深夜闯入,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他没有点灯,只是借着月光,一遍遍用指尖描摹我的眉眼,嘴里含混不清地喃喃自语:
「……若不是那老狗……阿月怎会死……都怪我……都怪我没能护住你……」
我屏住呼吸,假装熟睡,将「老狗」这两个字死死刻在心里。
5
撞破那个惊天秘密的晚上,藏月楼的桂花开得正盛,香气浓得令人发腻。
我起夜时听见楼下有说话声,裴宴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我从没听过的、濒临崩溃的挣扎。
「……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幽幽响起,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督主,人皮绣像本就是禁术。需取八字相合、容貌相似的活人,养其精气神至顶峰,于中元节剥其皮,以血饲线,方能勾其魂,还其阳。」
「失败率?」
「七成。」女人轻笑一声,笑声里满是恶意,「失败的话,施术者遭反噬,被献祭者魂飞魄散,永不超生。督主,您养在楼上这位,可真是块上好的材料。」
裴宴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走了。一朵桂花落进我的领口,凉丝丝的痒。
「做。」他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刚从冰川里捞出来,「只要能让阿月回来,本督不在乎。」
我死死捂住嘴才没叫出声来,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中衣。
原来,那些焚香静坐,那些锦衣玉食,都不是为了让我学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