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将那封染血的休书也一并扔了进去。纸页瞬间蜷成一只黑色的蝴蝶,化为飞灰。

从此,世上再无沈清妍。

「主子。」

一个身影从供桌后的暗影里跪出,悄无声息。

我转过身,从怀里摸出药膏,涂抹在脸上。片刻后,我指尖搓过下颌线,揭下了一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火盆的光旁,我借着一面铜镜的残片,看清了自己本来的面目。镜中的脸,眉峰如剑,斜插入鬓;眼尾微微下压,却带着一股天生的冷冽与疏离。这张脸,属于沈烬,沈家幽谷这一代的「执刃者」。

我将那层名为「沈清妍」的皮囊扔进火盆,看着它在火焰中蜷缩成灰。

我当然记得为萧衍挡箭那天。箭簇擦过我的肩胛骨,带出一道血槽。萧衍抱着我,眼中的惊痛与后怕不似作伪。可后来,他却常常抚着那道疤,对我说:「这是你身为我妻,该做的。」

他不知道,我倒地的一瞬间,用一个极为隐蔽的动作,反脚将发间滑落的、那枚代表「执刃者」身份的荆棘银簪,踢进了更深的草丛里。

我的身体,我的性命,我的情感,都是这盘棋的棋子,由我亲手摆上,也该由我,亲手收回。

「去查柳絮。」我的声音恢复了执刃者应有的冷静,「我要知道她是如何搭上北狄三王子的线的,还有,萧衍的账目,特别是江南粮仓那部分,给我一笔一笔地挖出来。」

「是。」影的身影如烟雾般融入黑暗。

我换上一套玄色劲装,束紧腰带时,牵动了肩胛处那道旧伤,一阵熟悉的刺痛传来。

也好,疼着,才知自己还活着。

第三章:京城潮

半月后,户部侍郎周家被抄。消息传来时,我正在城南最热闹的「闻香」茶馆里听戏。台上正唱到「陈世美负心薄幸,铡刀下血溅当场」。

我端着茶盏,望向窗外。萧府的方向,隐隐约约飘起了一面白幡。

「主子,账册已由御史台的『暗钉』呈上去了。」影的声音从茶碗升腾的热气里钻出来,「周侍郎扛不住刑,招了,条条都咬死了萧家。」

我拈起一块桂花糕。「萧衍那边,有什么动静?」

「派了心腹赶赴江南。另外,柳姨娘被他锁进了西跨院。还听说,他砸碎了您当年为他雕的那枚玉佩。」

我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那块玉佩背面,我用银簪的尖头,刻了一个极小极小的「衍」字。如今想来,那哪里是定情信物,分明是在顽石上,亲手刻下了一道催命符。

「让江南的人手脚『干净』些。」我将茶推到影的面前,「西仓的账本,须得『不小心』走水烧了。至于那几艘运粮船,就在『断龙峡』一带,『偶遇』一场风浪吧。船工想办法遣散,一个都不能伤。」

影抬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被恭顺所取代。他知道,幽谷的规矩里,从没有「不伤无辜」这一条。

但我不是过去的那些执刃者。我见过地狱,便不想再亲手造一个。

五日后,消息接二连三地传回京城。萧家在江南的西仓夜半失火,化为灰烬。三艘漕船沉没,打捞上来的麻袋里,装的竟全都是鹅卵石和河沙。

萧府内,萧衍一脚踹翻了花梨木圆桌。「说!那批沈家的军械勘合,你到底是怎么弄到手的?」他双目赤红,状若疯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