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凛抬指,挂断。
再顺手把我手机关机,动作一气呵成。
「吵。」
……
夜渐深。
客厅只留一盏落地灯,光线像被刀削过,锋利而薄。
我蜷在沙发里,膝盖上盖着那条被撕坏的婚纱头纱。
蕾丝边缘已经起毛,像被火烧过的蛛丝。
江凛端着一杯温牛奶过来,杯壁凝着水珠,顺着他指骨往下滑。
「喝完去睡觉。」
我接过,却没喝,「江凛,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他蹲下来,与我平视。
灯影在他睫毛下投出两道极长的阴影,像一对收起的鸦翼。
「怕你哭。」
我嗤笑:「我才不哭。」
「行。」
他点头,指尖拂过我眼尾,「想哭的时候告诉我,肩膀借你。」
语气像在谈一笔无足轻重的交易,指腹温度却烫得我差点落泪。
……
凌晨两点。
卧室没开灯,窗帘留了条缝隙,月光刚好落在枕头上。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听见江凛在隔壁书房敲键盘的声音,像一场遥远的雨。
忽然,门被推开。
他站在门口,黑色睡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剩佛珠在手腕上泛着幽暗的光泽。
「阮雾。」
他声音低哑,「我后悔了。」
我心口一紧:「后悔什么?」
「后悔给你五分钟考虑。」
他走进来,站在床边,「应该直接绑到教堂。」
我撑起上半身,刚要回嘴,他却俯身,连人带被一起抱进怀里。
佛珠硌在我锁骨上,微凉,像一枚不请自来的审判。
「睡吧。」
他下巴抵在我发顶,呼吸拂过后颈,「明天还有硬仗。」
「什么硬仗?」
「跟我妈。」
他声音里带着笑,却像刀背擦过玻璃,「她更年期,见谁咬谁。」
我没忍住,笑出声。
笑声很快淹没在夜色里,只剩佛珠轻响——
嗒……嗒。
像一场静默的祈祷,又像一声声倒数。
次日清晨七点,阳光像一把钝刀,从百叶窗缝隙里切进来。
我醒来时,江凛已站在穿衣镜前系袖扣。金属扣合拢的「咔哒」声,像给腕骨上了一副微型镣铐。
我赤脚下床,踩到昨夜散落的珍珠——它们被阳光一照,像一颗颗碎裂的乳牙。
「早。」
江凛从镜子里看我,声音带着晨起的颗粒感,「今天得回老宅。」
我指尖一顿,珍珠从指缝滚走。
「一个人?」
「两个人。」
他转身,把一件黑色长风衣披在我肩头,「你以江太太的身份。」
风衣领口有淡淡的焚香与雪松,是他的味道,也是这座城市的晨雾。
……
江家老宅在城西近郊,车驶入雕花铁门时,我看见一排保镖站成等距,像博物馆里的罗马柱。
管家穿着燕尾服,手套白得刺眼,弯腰替我开车门:「阮小姐,老夫人等您。」
我没动,等江凛绕过来牵我。
他的掌心干燥,温度比我低,却让我瞬间有了底气。
大理石玄关中央,摆着一只景泰蓝鱼缸,两条龙睛金鱼悬停水中,尾鳍像被缝死的黑纱。
老太太坐在太师椅上,背脊挺得与椅背之间能塞进一本书。
她穿着墨绿旗袍,领口扣到最上一颗,像给自己上了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