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像凝固的血块。
陆沉感觉自己在一片虚无中漂浮,又像是在滚烫的岩浆和冰冷的寒潭之间反复沉沦。每一次试图挣扎着清醒,腹部那道刚刚缝合的伤口就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像有无数烧红的铁钩在腹腔里翻搅,将他重新拖入昏迷的深渊。浓重的消毒水气味无孔不入,混着一种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成了意识里唯一的锚点。
“呃……”一声压抑的痛吟从干裂的唇间逸出。
眼皮沉重得像焊了铅块。陆沉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刺眼的白光瞬间涌入,灼得眼球一阵刺痛。模糊的视野里,是医院病房单调惨白的天花板,还有悬挂着的输液瓶,透明的液体正沿着塑料管,一滴滴缓慢地注入他手背的血管。
腹部传来的剧痛是如此真实而剧烈,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那脆弱的缝合线,提醒着他不久前那场地狱般的经历。但此刻,更尖锐、更冰冷的痛楚,却并非来自身体。
是记忆。
如同被强行撬开的潘多拉魔盒,那些被遗忘的、属于遥远童年的碎片,裹挟着巨大的冲击力,在他混乱的意识里横冲直撞!
福利院漏雨的旧屋顶……浩瀚的星空下……紧挨着他坐着的那个瘦小的身影……男孩专注地用手指在潮湿的空气里画着星星的轨迹……夜风吹起男孩额前柔软的头发,露出了白皙的眼角皮肤……那里,在星光下,有一颗小小的、颜色鲜艳的红痣,像一颗不小心沾上的朱砂,又像一颗小小的、坠落的星星碎片……
“阿屿,画慢点!”记忆里,年幼的自己,声音清脆,带着无忧无虑的笑意。
阿屿……阿屿……
那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深处最沉重的那扇门!
紧接着,另一幅画面如同鬼魅般浮现:阴暗、散发着霉味和灰尘气息的福利院旧仓库……冰冷的恐惧攥紧了年幼的心脏……黑暗中,一个模糊的身影向他靠近……他以为是绑架他的坏人同伙……巨大的恐惧瞬间淹没了理智……他摸到了藏在衣服里、冰冷坚硬的东西……那是……一把老旧的、不知谁遗落的、填满了粗糙自制子弹的土制手枪!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响!枪口喷出的火光短暂地照亮了那个扑过来的身影……一张沾着污泥、写满惊恐的、同样稚嫩的脸……眼角……那颗小小的红痣,在枪火的映照下,像一滴凝固的血……
记忆的碎片到这里戛然而止,只剩下尖锐的耳鸣和心脏被狠狠攥紧的窒息感!
“不……”陆沉猛地吸了一口气,牵扯到腹部的伤口,剧痛让他瞬间弓起了身体,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他死死抓住身下的床单,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可怕的青白色,仿佛要将那廉价的布料生生撕碎!
是他!那个被他开枪打中、像野狗一样丢在雨里的人……那个有着眼角红痣、会画星星的男孩……是阿屿!是江屿!
而自己……做了什么?
他把他当成了绑匪同伙,朝他开了枪!
然后呢?然后自己因为巨大的冲击和恐惧,昏了过去……醒来后,关于仓库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只留下“白月光抛弃自己独自逃跑”的虚假记忆碎片,被反复植入、强化,最终成为他心底最深的执念和伤疤!
他恨了那个“抛弃者”那么多年!
他找了那么多年!
而真正的“阿屿”,那个被他亲手开枪打伤、可能差点死掉的人……却被他当成一个卑劣的赝品,一个只配摇尾乞怜的玩物,踩在泥里肆意凌辱了整整三年!
“呃啊——!” 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从陆沉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充满了绝望和自我毁灭的暴戾!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病床旁边的金属护栏上!
“哐当——!” 一声巨响在寂静的病房里炸开!
手背上刚刚缝合不久的留置针瞬间被巨大的力量崩开!暗红的鲜血混合着透明的药液猛地飙射出来,溅在惨白的墙壁和被单上!尖锐的报警声从心电监护仪上疯狂响起!
“陆先生!”
“快!按住他!”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护士和医生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试图按住这个突然陷入狂暴的病人。
“滚开!!”陆沉双目赤红,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骇人的疯狂和痛苦,他像一头彻底失控的凶兽,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手臂挥舞着,带起一串串血珠!腹部的缝合线在剧烈的动作下传来令人牙酸的崩裂感,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腹部的绷带!
“江屿!江屿!!”他嘶吼着那个名字,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滔天的悔恨和一种近乎毁灭的暴怒!不是对江屿,而是对他自己!对他这荒谬绝伦、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命运!
“镇静剂!快!”
混乱中,冰凉的针头猛地扎进陆沉的胳膊。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瞬间袭来,身体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在意识被强行拖入黑暗的前一秒,他那双赤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病房门口的方向,仿佛要穿透墙壁,看到那个被他亲手打入地狱的人。
“阿……屿……”
黑暗再次吞噬了一切。
***
当陆沉再次恢复一丝模糊的意识时,他发现自己并不在医院那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里。
身体像被拆散了重新拼凑过,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剧痛,尤其是腹部那道重新撕裂的伤口,火辣辣的灼痛感如同跗骨之蛆,随着每一次微弱的呼吸啃噬着他的神经。浓重的霉味、灰尘味、还有一种冰冷的、属于金属和废弃化学品的独特气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充斥着他的鼻腔。
他躺在一个冰冷坚硬的表面上,似乎是某种废弃的操作台。身上盖着一件带着浓重机油和尘土味道的、粗糙的帆布外套。视线模糊,只能隐约看到头顶是裸露的、布满锈迹和蛛网的金属管道,昏暗的白炽灯泡悬挂着,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光线昏黄摇曳,将周围巨大而沉默的机器轮廓投射成扭曲晃动的阴影。
这里……是哪里?
他艰难地转动了一下仿佛灌了铅的头颅,脖颈传来僵硬的酸痛。视线扫过旁边,一个模糊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站在一个布满灰尘和复杂旋钮的老旧仪器前,似乎在调试着什么。那人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工装服,身形高大瘦削,头上戴着一个样式古怪、完全遮住面容的鸟嘴面具,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散发着一种诡异而冰冷的气息。
是那个黑市医生……陈铎!
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回涌。胃穿孔的剧痛,小鬼留下的荒谬信息,苏娜发来的那张如同致命毒药的照片,贫民窟里江屿那张苍白疲惫的脸和眼尾那颗刺眼的红痣,还有……那如同噩梦般重现的童年记忆——仓库里,自己亲手朝那个有着红痣的男孩扣动扳机的画面!
“呃……”陆沉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试图撑起身体。腹部的剧痛让他瞬间脱力,冷汗瞬间浸透了贴身的衣物。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不想死,就躺着别动。”
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如同金属摩擦般干涩。陈铎没有回头,依旧专注地摆弄着那台老旧的仪器,鸟嘴面具的侧面在灯光下投下阴森的剪影。“你的胃像个破布袋子,刚缝上,又崩开。再折腾一次,神仙也救不了。”
陆沉喘着粗气,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操作台面上。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赤红的眼睛里翻涌着痛苦、混乱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
“江屿……”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在哪?告诉我……他在哪?!”
陈铎调试旋钮的动作微微一顿。他缓缓转过身,鸟嘴面具上那两个圆形的目镜,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直直地“看”向躺在操作台上狼狈不堪的陆沉。
“在哪?”陈铎的声音透过面具,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嘲讽的意味。“陆总,你现在这副样子,连站都站不稳,知道了又能如何?爬着去找他?还是再把他抓回来,像以前那样,锁在你那金碧辉煌的笼子里,当个玩物?”
“不!”陆沉猛地打断他,因为激动,腹部又是一阵剧痛,让他瞬间蜷缩起来,额上青筋暴起。他死死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破碎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血腥味和深入骨髓的悔恨:“不是……不是玩物!我……我认错了他!我……我要找到他!他背上的伤……是我……”
“是你打的。”陈铎冰冷地接过了他的话,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他向前走了两步,停在操作台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因为剧痛和情绪激动而剧烈颤抖的陆沉。鸟嘴面具的阴影笼罩下来,带着无形的压力。“一枪,从背后打进去,差一点就击穿心脏。子弹是自制的,里面裹了铁砂和生锈的钉子。打进去容易,取出来,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在陆沉的心脏上!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身体因为巨大的冲击而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真的是他!真的是他亲手开的枪!打中了那个在星光下为他画星星的男孩!差一点……差一点就杀了他!
“呵……”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浓重讽刺意味的嗤笑,从陈铎的面具下传出。“陆沉,你现在这副痛不欲生、悔恨交加的样子,真是……精彩绝伦。”
陆沉猛地睁开眼,赤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那张冰冷的鸟嘴面具。悔恨和痛苦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翻腾,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但更深的,是一种被愚弄、被操控的暴怒!
“陆天鸣……”陆沉的声音嘶哑,充满了刻骨的恨意,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是他!是他篡改了我的记忆!是他把阿屿……把江屿变成了‘实验体一号’!是他让你……让你……”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更多的血沫涌上喉头。
“让我什么?”陈铎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极地的寒风,瞬间冻结了空气。他俯下身,鸟嘴面具几乎要贴上陆沉惨白的脸。陆沉甚至能闻到面具上残留的金属和消毒水的冰冷气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如同腐朽血液般的怨毒。“让我眼睁睁看着我的父母、我的妹妹,被陆天鸣派来的人,像碾死蚂蚁一样碾死在车轮下?就因为……就因为当年我父亲无意中撞破了他在福利院后面进行的那些肮脏实验?就因为……我父亲手里有他非法进行记忆移植和人体实验的证据?!”
陈铎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恨意而微微颤抖,透过鸟嘴面具,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金属共振感。他猛地直起身,指向这个巨大废弃实验室的角落。那里,蒙着厚厚的防尘布,隐约可以看出几台巨大仪器的轮廓,上面还残留着一些褪色的、印着“陆氏生物科技”字样的标签。
“看清楚了,陆沉!这里,就是你那位好叔叔当年在福利院地下,进行他那些惨无人道实验的秘密基地之一!‘实验体一号’?”陈铎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无尽的悲愤和嘲讽,“江屿!他就是那个‘实验体一号’!他是陆天鸣第一个成功的‘作品’!被篡改记忆,被植入虚假的人生,被当成工具丢进贫民窟!而你!你陆沉!就是陆天鸣用来测试他‘作品’稳定性、用来折磨他‘作品’最完美的那把刀!”
“轰——!”
陈铎的话,如同无数道惊雷,狠狠劈在陆沉早已千疮百孔的认知上!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真相,将他彻底钉死在耻辱和痛苦的十字架上!
实验体一号……被篡改的记忆……被植入的虚假人生……测试稳定性的工具……而他陆沉,就是那把被陆天鸣操纵着、亲手捅向江屿的刀!捅向那个他本应珍视、却在命运捉弄下被他亲手伤害又亲手凌辱的人!
“呃……噗!” 一股滚烫的腥甜再也压制不住,陆沉猛地侧头,一大口暗红的鲜血狂喷而出,溅在冰冷的操作台面上,星星点点,如同盛开的绝望之花。他剧烈地咳嗽着,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一只被彻底踩碎的虫子。悔恨、痛苦、被操控的暴怒、还有对江屿那深入骨髓的愧疚,如同无数条毒蛇,疯狂地噬咬着他的五脏六腑!
“证据……”陆沉咳着血沫,声音破碎不堪,眼神却透出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他死死盯着陈铎,“给我……证明!证明他就是……阿屿!证明他背上的疤……就是我……”那个“打”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喉咙剧痛,怎么也说不出口。
陈铎静静地站着,鸟嘴面具下,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隐藏在目镜后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操作台上这个狼狈不堪、咳血不止的男人。几秒钟死寂般的沉默后,他缓缓抬起了右手。
那是一只……完全由冰冷金属构成的机械义肢!精密的关节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泽,每一个部件都透着非人的力量和冰冷。
陈铎用那只金属右手,从工装服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同样冰冷的、老式的便携录音播放器。金属的机身已经有些磨损,带着岁月的痕迹。
“你要证据?”陈铎的声音透过面具,冰冷而毫无波澜,带着一种审判般的意味。“好。我给你证据。”
他的金属手指,按下了播放键。
“滋啦……滋啦……”
一阵熟悉的、如同老旧收音机调频般的电流杂音响起,在空旷死寂的废弃实验室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失真感。
电流杂音持续了几秒,然后,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背景是极其嘈杂、混乱的声响:金属器械碰撞的冰冷脆响、心电监护仪疯狂而尖锐的警报声、吸痰器低沉的嗡鸣、还有医护人员急促而紧张的呼喊:
“血压还在掉!准备强心针!”
“电击准备!200焦耳!Clear!”
“纱布!快!出血点止不住!”
在这片生死时速的混乱背景音中,一个极其微弱、却如同游丝般顽强钻入耳膜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了起来。
那是一个少年痛苦到极致、气若游丝的呢喃,充满了生理上的巨大痛苦和无边的恐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里挤出来的血沫:
“妈……妈妈……”
“冷……好冷……”
“别……别过来……陆沉……跑……”
当听到“陆沉”这个名字时,躺在操作台上的陆沉,身体猛地一僵!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录音还在继续,背景的抢救声更加急促尖锐。那个微弱的声音在巨大的痛苦中断续着,越来越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在保护什么的执念:
“……跑……快跑……”
“别……别怕……”
“陆沉……别怕……”
“轰隆——!!!”
最后那句微弱到几乎听不清的呢喃——“陆沉……别怕……”——像一颗在灵魂深处引爆的核弹!
陆沉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的痛觉都麻痹了!整个世界只剩下录音里那个微弱却执拗的声音,一遍遍在死寂的意识里回荡!
“陆沉……别怕……”
“陆沉……别怕……”
是江屿的声音!虽然因为痛苦和虚弱而变调,但那声音……是江屿的!
他在濒临死亡、意识模糊、承受着巨大生理痛苦的手术台上……在以为自己是绑匪同伙、差点开枪打死他的情况下……在连自己母亲都害怕失去的绝望深渊里……他潜意识里最深的执念……竟然……竟然是在让他快跑……是在告诉他……别怕?!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如同灵魂被生生撕裂的哀嚎,猛地从陆沉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像一具被无形的巨力从内部炸开的玩偶,整个人从冰冷的操作台上猛地弹起!完全不顾腹部那瞬间崩裂、鲜血狂涌的伤口!他赤红着双眼,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地盯着陈铎手中那个冰冷的录音播放器!
悔恨!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瞬间贯穿了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将他从里到外烧成了灰烬!比胃穿孔、比腹部撕裂、比任何生理上的痛楚都要猛烈千万倍!
他做了什么?!
他对那个在生死关头还在保护他、让他“别怕”的少年做了什么?!
他把他当成替身!当成玩物!肆意践踏他的尊严!强迫他穿上别人的衣服!当众羞辱他!把他锁进地下室断水断食!为了所谓的“完美幻象”,在他被围殴致内脏出血时,因为“替身不能留疤”而将他强行推出病房!
他……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畜生!一个被仇恨蒙蔽双眼、被谎言操控玩弄、亲手将最珍贵的光推进地狱的恶魔!
“噗——!” 又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陆沉的身体剧烈地摇晃着,如同狂风中的残烛,重重地向前栽倒!但他没有倒下,一只冰冷的、完全由金属构成的机械手,稳稳地、如同铁钳般抓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强行按在操作台边!
是陈铎!
“还没完呢,陆总。”陈铎冰冷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子,透过鸟嘴面具传来。他的金属右手依旧牢牢钳制着陆沉摇摇欲坠的身体,另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却拿起了一把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精密工具——一把用于精密测量的游标卡尺!
“你要的‘毫米级重合’……”陈铎的声音带着一种残酷的平静,他将那把冰冷的游标卡尺,缓缓地、不容抗拒地,抵在了陆沉剧烈起伏的、被冷汗和血污浸透的后背上,心脏稍下的位置!那里,一道早已愈合、却依旧狰狞凸起的陈旧疤痕,在粗糙的病号服下若隐若现!
冰冷的金属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过皮肤,瞬间唤醒了陆沉身体深处最原始的恐惧!那是……当年在仓库,被江屿扑倒时,子弹擦过他身体留下的疤痕!
“滋啦……滋啦……”录音播放器还在低低地运转着,里面少年痛苦的呢喃和医护人员紧张的呼喊交织在一起。
而陈铎手中的游标卡尺,冰冷的金属尖端,带着一种精确到残忍的冷酷,稳稳地、缓慢地,抵在了陆沉背上那道疤痕的中心点。
“看清楚了,”陈铎的声音如同地狱的判官,“这个位置……和你那位‘白月光标本’遇袭的位置……是不是……毫米不差?”
冰冷的金属尖端,死死抵住旧疤的中心。
录音里,少年破碎的呢喃还在回荡:“陆沉……别怕……”
陆沉的身体在陈铎冰冷的钳制下,无法动弹。他赤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操作台光滑冰凉的金属表面。那上面,映照出他此刻扭曲而绝望的脸,还有……陈铎手中那把精准抵住他后背疤痕的、如同刑具般的游标卡尺。
毫米不差……
“噗通……噗通……”
死寂的废弃实验室里,只剩下陆沉自己疯狂而绝望的心跳声,沉重地撞击着耳膜,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他早已被碾成齑粉的灵魂上,再狠狠践踏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