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身玄甲染血，风尘仆仆，胯下战马喷着浓重的白汽。
脸上覆盖着遮面甲，只露出一双明亮得惊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隔着尸山血海，穿透弥漫的风雪，精准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周遭所有的喊杀声、马蹄声、风雪声似乎都迅速远去，变得模糊不清。
只见那人，轻轻一磕马腹，战马越众而出，不紧不慢地踱到萧景玄马前数丈处，停下。
然后，在无数道震惊、疑惑、警惕的目光注视下，她抬手，缓缓掀开了脸上的面甲。
风撩起她散落的几缕鬓发，拂过染着血污和风霜的脸颊。
那张脸……
萧景玄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马上，握着剑柄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眼中翻涌着难以置信、震惊、狂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深埋至底的剧烈震颤。
沈晏！
竟然是三年前，他亲眼看着饮下鸩酒、死在天牢之中的沈晏！
她看着他那副失魂震撼、仿佛见了鬼般的模样，忽地扬唇一笑。
笑容依旧带着三分倦怠，七分不羁，眼波流转间，竟比三年前更多了几分淬炼过的飒爽与锋芒。
她微微歪了歪头，声音带着久经沙场的沙哑，却又清亮地穿透了整个骤然安静下来的战场，笑吟吟地问：
“陛下，”
“用十万敌军，”她顿了顿，目光在他那张俊美却写满惊涛骇浪的脸上转了一圈，笑意更深，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戏谑和某种不容错辨的强势，
“换个皇后当当，够不够？”
4
寒风卷着血腥气，刮过死寂的战场。
雪沫被风扬起，落在染血的甲胄上，落在僵冷的尸体间，也落在两人对视的空中。
萧景玄的指尖冰凉，几乎握不住缰绳。胸膛里那颗东西擂鼓般撞击着，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却又仿佛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沈晏。
那张脸，褪去了三年前在天牢中的苍白与死寂，被北境的风沙磨砺出硬朗的线条，沾染着血污与疲惫，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着他从未见过的、近乎猖獗的笑意和……挑衅。
她怎么还活着？
那杯鸩酒，他亲眼看着太监验过，亲眼看着她接过……
那具被拖出天牢、草草处理的“尸体”……
三年……
这三年，她在哪里？这支精锐的骑兵从何而来？她此刻出现，是救驾，还是……
无数念头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他的脑海，带来一片混乱的尖锐痛楚。
帝王的心术、冷静、自持，在这一刻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他身后的亲卫们同样骇然失色，不少人下意识地握紧了兵刃，警惕地盯着马背上那个本该是已死之人的女子。
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触即断。
沈晏却仿佛浑然不觉这诡异死寂的气氛，她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马鞍上的姿势，让手中的银枪枪尖斜指地面，血珠顺着凹槽缓缓滴落，在雪地上洇开一点刺目的红。
她歪着头，笑容不减，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陛下，用十万敌军，换个皇后当当，够不够？”
萧景玄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极力压制却依旧泄露出一丝颤抖的怒意：“沈、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