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赵副主任急得满头直冒汗,但这妇人本就长得高壮,想要给她拉起来着实费力,气急之下也没问原因,张嘴就朝乔玉宁喊,

“乔玉宁!秀芬还大着肚子呢,你怎么能推她?不管她干了什么,这个时候你也要让着她才对!要是孩子掉了那可是杀人罪,是犯法的!”

听到孩子这俩字,李秀芳嚎的声音则更大了,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天抢地的,

“我苦命的娃呀,你爹去年给山林场子抢进度牺牲了,剩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就只能人人欺凌啊,我不活了,娘这就带你下去找你爹——”

说罢,不知从哪来的神力,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就朝旁边的柱子上撞去,赵副主任先她一步将人从背后抱住,同时喊道,

“反了!反了!秀芬你放心,我一定会向上面如实报告,绝对不会让她再继续这么嚣张下去!”

末了,又转头看向乔玉宁,一脸的凶煞,“乔玉宁,你不虚心接受劳动改造,甚至还欺负怀孕的同志,这是公然挑衅革命啊!你等着——”

乔玉宁冷漠地啃着饼子,懒得和这两人对峙,即使是对峙又如何,这样的场景在她到这里的两年发生过多少次来着?数不清了。这些人无非就是饿她两顿,又多做些劳动就是了。

但一想自己现在势单力薄,手也受伤,一旦真动手了必然会暴露自己的劣势,还不如现在保持沉默。

她放下饼子,搓了搓掌心又把两手伸进袖筒子里,不动声色地将之前藏在右袖里的小刀换到左边。

而赵副主任也没想到这丫头这样冥顽不灵,于是将李秀芬往地上一放,一边拿手指着乔玉宁,一边向后退出去找人去了。

等人一走,李秀芳瞬间变脸,得意地扯了扯嘴,“小丫头片子,咱们走着瞧。”

乔玉宁站到地上,又缓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睨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看她犹如在看个死人,

“你放心,我如果要出事,我绝对会拉着你做垫背的。毕竟黄泉路上太冷清,有你们娘俩作陪我也不会寂寞。李秀芬,我不怕死,但你呢?”

李秀芬被她这话激地后背一激灵,怔怔地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她还是了解一些这个丫头的,毕竟疯起来是真的不要命,但开枪就没有回头路了,这个时候要是表现出怵她,那以后岂不是真的只能被这丫头拿捏住了。

她梗着脖子回击道,“我相信党,相信组织,相信法律,绝不会让你这个小蹄子为非作歹的!”

正说着,外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男人粗粝的嗓音,

“实在太不像话了,她怎么能推大着肚子的妇人呢!”

“那丫头一直都不服管,谁能想到竟然还这么恶毒!”

“我早就说过她就是个祸害,闹得咱们场子鸡犬不宁。”

“主任,今天必须把这个丫头解决了,否则大家伙就要罢工,抗议!”

“对!抗议——”

众人吵的不可开交,满嘴都是控诉着乔玉宁的罪行,乔玉宁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弧度,她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能将这山林场子搅成一锅糊涂粥。

她缓步走到门口,看着几十米外持着棍棒麻绳等家伙什走来的男人们,绣眉紧拧。

这帮人看样子是动了真格了,自己又瘦又小,在这群五大三粗的男人里好不占优势,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走为上。

赵副主任跟在主任身边义愤填膺地控诉乔玉宁的桩桩罪状,空气里白烟弥漫,他余光扫了一眼那站在门口的丫头,要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那丫头居然把头一扭,拔起腿就向反方向跑了。

“哎!哎!跑了!快抓住她!”

赵副主任这一嗓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对面那一小团黑色的身影上,只见她步伐轻巧,像林子里的鹿,在深雪堆里跑也毫不费力。

那群男人们这些年在她身上都吃过不少亏,此刻恨意夹杂着幸灾乐祸瞬间将斗志点燃,一个个跟喝了鹿血似得在后面高喝着追了上去。

乔玉宁死命地朝山下跑,根本没有时间朝后看,山下是一片松树林,雪比半山腰浅一些,她一溜跑下去很远,后面的声音也越来越浅。

她不敢有丝毫松懈,嗓子里像是含了块烙铁,每呼吸一次便是撕扯的剧痛,她随手抓起一捧雪塞进嘴里,冰凉的雪水让那痛感稍有缓解。

刚跑出几百米,突然脚踝一紧,整个人瞬间天旋地转,天地万物顷刻颠倒,浑身血液逆流。

山林里有给野物下的套子,此刻被大雪覆盖根本瞧不见位置,然而老天似乎从不曾站在过乔玉宁这边。

看着山上如狼群一样的黑点迅速往下,乔玉宁心一横,掏出小刀奋力向上一弯身,受伤的右手不顾疼痛使出全力拽住那根束缚着脚踝的麻绳,拿着小刀反复地割。

她不信命,如果真的有大罗神仙,有因果轮回,那该死的应该是那些作恶的人,而不是她,她只想好好的活下去而已,她有什么错?

口腔里弥漫着血腥味,乔玉宁低喝一声,终于将那麻绳隔断,瞬间跌落在地,幸好有雪堆做缓冲,身上并未觉得怎么痛,她不敢有丝毫地缓神,结果站起来之后就瞧见面前站了个意外的人。

宋斯年手持着麻绳站在她不足半尺的距离,与乔玉宁对望时眼里闪过一丝痛苦和挣扎。

“你也想抓我。”乔玉宁毫无感情的说,“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我是无辜的。”

宋斯年沉默着,他当然知道。

他也是因家里成分特殊而被送到这里进行劳改的知青,当年和乔玉宁同一批来的,因为都是南方人,两人最开始彼此照拂关系也比较近。

但是随着时间久了,他和乔玉宁的分歧越来越大,在这叫天天不应的地界,要想活着就只能听从指挥。

什么尊严什么真相,他早已麻木的忘记其中含义。

可偏偏乔玉宁要做那个特例,她一个瘦的跟豆芽菜似的姑娘怎么能够反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