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玉宁——！”
赵副主任气急败坏地跺着脚，脸色紫红地朝其他人喊，“你们还不赶紧把她的嘴堵上！任由她在这胡说八道吗！”
“赵副主任，话不能这么说，你把她嘴堵上了那还咋批斗，咋让她检讨嘛。”
旁边是有看热闹的工人抱着双臂起哄，也有不少人跟着附和，赵副主任见他们不听招呼，扭过头看向主任，然而主任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并未给予他回应。
赵副主任心道不好，想也没想的就开口，“主任，这丫头狡猾奸诈，她是觉得自己犯了错怕受罚，就故意拖我们下水，您可千万不要相信她呀！”
“主任！”
乔玉宁开口将其打断，“两人在王铁出事之前就有了通奸的事实，退一万步讲，就算王铁的死真的和他们两个没关系，那这个孩子呢？李秀芳肚子里的孩子就真的是王铁的吗？因为是烈士遗孀，孤儿寡母一个月能领烈士补助金5元钱，领到孩子年满十八周岁，算下来那可是上千元啊！”
“是啊是啊，那不就相当于咱们场子再给他们两个人养孩子了吗？”
“嚯，这俩人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真不要脸，打着烈士的名号来骗场子里的钱。”
众人小声议论的声音钻进李秀芬和赵大海的耳朵里，两人又惊又惧，赵大海还勉强镇定一些，而李秀芬竟然又一屁股坐到雪堆里去了，这一动作怎么看怎么是心虚，刚刚还去拉她的两个婶子此刻看她的眼神都变了，有些鄙夷地站得远远的。
而其他人也更加信了乔玉宁的话，先是感念王铁生前为山林场子做的贡献，最后又纷纷开始为他打抱不平。
“肃静！开会呢，都吵什么吵？”
刚刚一直沉默的主任突然开了口，将所有声音都镇压下来。
王铁究竟是不是被这两人合谋害死的，现在死无对证已经没有了追究的必要，但领烈士补助这件事确不一样，这可是真金白银从场子里的公账出的，损害的是大家伙和国家的利益！
“乔玉宁，你既然说他们两个通奸有染，那你有什么证据？”
众人的目光都齐聚在中央跪着的少女身上，就连赵大海和李秀芬也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丫头，等着看她还能说出什么来。
乔玉宁垂头轻轻扯了下唇，却没听到说话声，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赵大海则像是被钝刀子割肉，不能给个痛快，倍感焦灼。
“你说话啊，怎么不说了？怕不是真是污蔑的吧！”
李秀芬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扯着嗓子喊，声音都有些劈叉，”她就是污蔑的，她没有证据！“
她跪爬到主任腿脚，拽着主任的裤脚声泪俱下，“主任，我丈夫死了本来就已经够伤心了，我肚子里的孩子连他父亲都还没见过一面，现在又要被人怀疑是谁的种，主任，我的命苦啊，你一定要为我们娘俩做主啊——！”
“是啊主任，她居然还攀咬我，我为场子勤勤恳恳做事这么多年，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怎么能这么寒我的心！”
赵大海气愤地附和着，两人打着配合，三言两语又将主任刚刚偏了的天平调正。
主任抬眼透过厚重的玻璃镜片看向对面一直还没说话的丫头，冷声问，
“乔玉宁，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听这话的语气，主任几乎已经将乔玉宁判了刑，其他看热闹的人没等到反转也顿感无趣，连最开始抓乔玉宁的那点子兴奋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跪着的少女缓缓开口，
“李秀芬，她每逢三五九会在她那边的后窗沿上用石头压一张红娟帕子，以帕子为信号，赵大海就会来和她私会。”
李秀芬身上直哆嗦，那丫头怎么会知道这帕子的事...
再回想起窗沿上今日还未收回的帕子，顿时觉得不妙，她心一横起身就要往后院跑，然而旁边看热闹的男人脚步比她快，早先一步过去将帕子给找到了，
“还真有一条帕子！红的！是红的！”
“今天是十三！赵大海今天之所以会碰巧在我和李秀芬争执的时候出现，是因为他今天原本就是要来找李秀芬的！他们见我发现了他们秘密，就联合起来演了一出戏，要场子出面借主任的手把我处置了，神不知鬼不觉，像当时的王铁一样，死无对证！”
“天呐，真没看出来赵大海竟然还是这种人...”
“哎呀我的娘呦，这也太恶毒了，这可是要遭报应的！”
“竟然想要杀人灭口，这和那些封建压迫势力有什么区别？”
“主任！把他们抓起来！”
“批斗！”
“对！批斗！
——
众人情绪高涨，甚至来不及等那对奸夫淫夫反应，就已经有人拿着刚准备用来捆乔玉宁的绳子将两人捆起来一起推到那空地上，而主任背着手冷眼旁观，默认了这一举动。
“你们反了！反了！我是场子的副主任！你们敢绑我！”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况且现在是新社会了，人人平等！我们怎么就绑不得你！”
李秀芬脑袋里轰的一声，身子笨重被推搡在地上惊叫连连，有人嫌太吵，将刚刚那红帕子团成团塞她嘴里，最后只凝成了呜咽。
见他们申冤无门，乔玉宁心中痛快极了。
没错，这一切是她在污蔑，半真半假。
在这里，真相不重要，只要能在这些人的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他们会选择自己愿意相信的去相信。
如果不能伸张正义，那就将敌人的血肉咬下来，咬在致命的位置，千万别松口。
短短的时间内，主客关系变换，赵大海和李秀芬这两个始作俑者如今和她一样成了“阶下囚”，接受着那些人的恶意，却又无力反驳。
想他赵大海这一生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他像是一头发了病的疯牛，双目赤红，余光看见乔玉宁那张素白无波的脸，落在他眼里像是嘲讽，屈辱和怒气达到了顶峰，竟然一头朝乔玉宁撞了过去。
乔玉宁被重重撞倒在地，脑袋里一阵嗡鸣，她紧皱着眉毛，那些落在眼前的双脚渐渐模糊，声音也变得悠远。
意思消散前，她隐约看见那些狰狞的脸，犹如地狱里的恶鬼，不过幸好，就算死她也要拉两个垫背的，不亏。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下，有人大喊，“快摁住他，他还要杀人！”
几个男人合力将赵大海摁趴在地，赵大海看着那边人事不省的乔玉宁，面上露出狰狞的笑。
“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中气十足的男人嗓音传来，所有人瞬间安静下来，纷纷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就见路上停着一辆解放车，旁边站着几个身穿绿色军装大衣的男人，尤其是为首的那个，看着四十多岁，一脸正气冷肃，那双鹰目令人望而生畏。
就在所有人都在猜测他的身份时，那男人锐利的目光瞥到地上躺在雪堆里的小小身影，看清她的长相后面色陡然一变，几步过去将地上的人扶起，摇晃着肩膀，
“囡囡！醒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