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时鸢心尖一颤。
难道……因为她过往的疏离,孩子们不敢接受她的亲近了?
她压下酸涩,放下碗勺:“不想妈妈喂?那你们自己……”
话未说完,小岱已经拿起了勺子。
他舀了一勺,鼓起腮帮子,极其认真地模仿着郁时鸢的样子,呼呼吹着。
然后,在郁时鸢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他将勺子递到了郁时鸢干裂的唇边。
“妈妈先吃。”
郁时鸢僵住。
“麻麻快吃呀~”阿壤小手背在身后,用力点头,显然也很赞同哥哥的决定。
一股暖流涌过,冲垮了郁时鸢所有的堤防。
她低下头,死死咬住下唇,忍住眼泪。
她的崽啊!饿得小肚子咕咕叫,面对这碗香得勾魂的救命汤,第一口竟是要喂给妈妈。
她深吸一口气,俯身,无比珍惜地含住了那勺蛋羹。
“好,妈妈吃了。真香。现在,轮到你们了。”
小岱这才放心,又舀起一勺,仔细吹了吹,喂到妹妹嘴边。
阿壤小嘴一张,“嗷呜”一口含住勺子。
小丫头眼睛眯成了小月牙,小脚丫快乐地在地上直跺:“唔,神仙饭饭!哥哥,快吃!快吃呀!”
终于,小岱将勺子送进了自己嘴里。
他吃得比妹妹斯文,但那双过于早熟和隐忍的大眼睛里,第一次迸发出属于孩童的光芒。
看着两个孩子吃的津津有味的模样,郁时鸢心里又暖又疼。
她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正悄然孕育着另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小生命。
“崽,别急。”
“这一世,妈妈带你们吃香喝辣,穿绫罗绸缎。”
“那些蛆虫欠下的……”
“妈妈要他们连皮带骨,撕下来啃!”
这三个鸡蛋,给俩孩子连塞牙缝都不够。
必须做点有油水的东西,好好填饱肚子。
她看向院子里。
几只鸡正在悠闲踱步,时不时地低头啄食。
最吸引人的,是那只趾高气昂、羽毛油光水滑的大红公鸡。
它昂着头,鲜红的鸡冠在秋日惨淡的阳光下抖动着,绿豆眼里闪烁着和胡翠花如出一辙的刻薄与傲慢。
“咯咯哒!赔钱货,看什么看!”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吓得阿壤猛地一哆嗦,小手紧紧抓住了郁时鸢的裤腿,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外面。
郁时鸢低头:“阿壤,怎么了?”
阿壤小脸煞白,指着那只大红公鸡,声音带着哭腔:“麻麻,大公鸡骂你,它说你是赔钱货!它说……说你要敢动它,它就啄死你!”
郁时鸢狐疑地看向那只公鸡,果然见它正挑衅地伸长脖子,对着她发出威胁的“咕咕”声。
阿壤……竟能听懂动物说话?
她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小岱。
小岱感受到妈妈的目光,抬起头,小声说:“嗯,妈妈,阿壤能听懂。”
郁时鸢欲言又止。
以前,阿壤有时会对着墙角的老鼠嘀嘀咕咕,对着树上的鸟雀咿咿呀呀……
她只当是小孩子胡言乱语,从未深想。
她太忙了,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忽略了孩子身上悄然显现的神异。
“赔钱货?”郁时鸢盯着那只公鸡,冷笑。
“好啊,今天我这个赔钱货,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货真价实!”
她不再犹豫,大步走向院子。
那大红公鸡预感到情况不妙,惊恐地拍打着翅膀,扑棱着想逃,嘴里还发出只有阿壤听得懂的咒骂。
“咯咯哒,杀人啦!胡翠花救命!赔钱货要杀我!你个贱……”
咒骂声戛然而止。
郁时鸢动作快得惊人,带着压抑了许久的狠戾,一把揪住公鸡的翅膀,利落地提了起来。
公鸡徒劳地蹬着腿。
郁时鸢大步走到灶台边,拿起磨得锃亮的菜刀。
“麻麻,要杀鸡?”阿壤瞪大了眼睛,“过年才杀鸡……”
小岱也站了起来,小手攥紧了衣角,“鸡死了,外婆会打妈妈。”
小小的脸上满是忧虑,更多的是对母亲处境的担忧。
郁时鸢心硬如铁。
“不怕。”她声音低沉,“今天,不过年,妈妈也杀鸡。以后,只要你们想吃,妈妈就杀。”
手起刀落,寒光一闪,温热的鸡血喷射而出,精准地落入事先准备好的粗瓷碗里。
彻底断绝了大红公鸡最后的挣扎和咒骂。
郁时鸢麻利地烫鸡拔毛,开膛破肚。
很快,那只肥硕的公鸡就变成了一堆处理干净的鸡肉块。
先洗去血水,冷水下锅开煮。
趁着蒸汽升腾遮挡,郁时鸢指尖微动,几滴清冽甘甜的灵泉水悄然混入其中。
阿壤和小岱不由自主地凑近了灶台,小鼻子使劲地嗅着。
锅里翻滚的鸡汤渐渐变得澄黄油亮,鸡肉在汤中沉浮,散发出诱人肉香。
这香气,比他们记忆里任何一次过年炖的鸡都要香十倍、百倍!
郁时鸢看柴禾不多了,起身出去拿。两小只乖乖跟在后面。
郁时鸢边走边环顾着这个她生活了多年,却从未真正属于她的家。
东南角的猪圈里面哼唧着两头半大的架子猪,皮毛粗糙,但在这个年代,是实实在在的肉和油水。
院子另一侧,是用木桩围起来的简陋羊圈。三只山羊正悠闲地嚼着干草,其中一只母羊肚子鼓鼓的,显然怀了崽。
1984年秋,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早已深入人心,农民有了更多自主权,家家户户养鸡养猪养羊贴补家用是常态,也是重要的家庭财产来源。
胡翠花抠门算计,但在这点上倒是没含糊,鸡养了七八只,鸭子一大群,猪两头,羊三只,在这个年代,绝对算得上殷实人家了。
看着这些活物,再看看那些农具和粮食……
郁时鸢心头涌起强烈的不甘。
她起早贪黑,除了干农活,还要靠着当裁缝给人缝缝补补、改改衣服赚钱。
手指被针扎破无数次,熬得眼睛通红,赚来的辛苦钱,大半被胡翠花以各种名目搜刮走。
那些钱,足够买下好几头猪崽羊羔了。
这院子里的鸡鸭猪羊,哪一样没有她的血汗在里面?
可现在呢?
她这个赔钱货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她的孩子饿得面黄肌瘦!
胡翠花和郁宝军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辛苦换来的家业。
“这么多好东西……该吃的都吃了!可惜带不走。”郁时鸢盯着那两头哼唧的猪,心头恨意翻腾。
她甚至想过临走前把这些畜生都宰了,但显然不现实。
要是能收进空间里就好了……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就在这一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意念锁定的目标——一只刚下完蛋正“咯咯哒”叫着的芦花母鸡,凭空消失了!
郁时鸢瞳孔骤然一震。
意识沉入空间。
果然,那只茫然的芦花母鸡正扑棱着翅膀,在空间一处空旷的角落惊慌失措地转圈。
原来……空间还有这样的妙用!
郁时鸢心脏剧烈地跳动,一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瞬间成型。
胡翠花,你不是心疼你的鸡吗?
你不是把这些牲畜当命根子吗?
你不是算计着卖我的孩子换钱吗?
好!
我郁时鸢临走之前,就让你彻底干干净净,连根鸡毛都不给你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