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寺的转经道在温柔的晨光中缓缓苏醒，古朴的青石板被信徒们千万次的虔诚叩拜磨得光滑如镜，泛着淡淡的光泽。晨风轻拂，带来阵阵诵经声，与石板路的低语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宁静而神圣的画卷。
庄洁跟在嘉木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天珠——那是他今早亲手给她戴上的，银链内圈刻着藏文「守护」。
"跟紧。"
嘉木回头，绛红袈裟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鎏金转经筒。他今日未戴家主冠冕，黑发用红绳松松束着，衬得眉目愈发凌厉。庄洁刚要应声，转经道拐角突然涌来大批信徒，五体投地的朝圣者与摇动经筒的僧人汇成洪流，瞬间冲散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嘉木——"
她惊呼刚出口，后背猛地撞上坚硬胸膛。松柏冷香混着藏香的气息笼罩下来，嘉木的袈裟如旌旗般展开，将她严严实实裹进怀里。
"我在。"
他单手扣住她后脑按在胸前，庄洁的耳廓紧贴他心口，那心跳声竟比转经筒的嗡鸣还要急促。
信徒的浪潮持续了足足三分钟。
庄洁被嘉木困在墙角与胸膛之间，鼻尖全是袈裟上熏染的雪松香。他一只手护着她后脑，另一只手撑在墙壁上，小臂肌肉绷出凌厉线条。这么近的距离，她甚至能看清他颈间银链的纹路——那枚藏着两人发丝的嘎乌盒，此刻正贴着她的锁骨发烫。
"吓到了？"
嘉木低头，呼吸拂过她发顶。庄洁摇头，却被他捏住下巴抬起脸。拇指蹭过她眼下并不存在的泪痕，男人眉头微蹙："撒谎。"
转经道旁的白塔突然响起法铃，嘉木像被惊醒般松开手，袈裟却仍裹在她肩上。他转身要走，庄洁下意识抓住他袖口："你去哪？"
"买甜茶。"他头也不回，"你嘴唇都白了。"
庄洁这才发现，自己竟一直无意识地咬着下唇。
甜茶摊的老阿妈笑得满脸褶皱，往铜壶里多加了两勺蜂蜜。
"家主第一次带姑娘来，"她将茶碗塞给庄洁，"要喝最甜的。"
嘉木立在经幡下接电话，藏语指令短促有力。
阳光温柔地穿透那层绛红色的袈裟，在他棱角分明、轮廓清晰的侧脸上投下斑驳陆离、细碎而温暖的光斑，此时的他如画中佛子。
庄洁小口啜饮甜茶，忽然发现茶碗底部刻着并蒂莲。
"家主的专用茶碗哟。"老阿妈眨眼，"从小用到大，今天还是第一次给别人用。"
庄洁耳根发烫，茶碗突然被抽走。嘉木不知何时回来了，就着她喝过的位置仰头饮尽，喉结滚动时一滴茶渍顺着下颌滑落，消失在袈裟交领处。
"走了。"他顺手抹去她唇边奶渍，"带你去个地方。"
大昭寺西侧的鎏金阁楼从不对外开放。
嘉木轻轻转动那把古朴的银钥匙，缓缓推开了那扇镶嵌着繁复雕花的木门，瞬间，一缕阳光穿透缝隙，尘埃在温暖的光束中翩翩起舞。
庄洁惊讶地发现，这里竟是个微型藏书室，四壁经卷中摆着台老式幻灯机。
"转身。"
他忽然捂住她眼睛，另一只手按下开关。机械运转声中，庄洁感觉温热胸膛贴上了她的后背。
"看。"
幻灯机在墙面投出模糊影像——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在四合院里追鸽子，穿藏袍的少年躲在枣树后偷拍。照片一张张切换，从她幼儿园毕业典礼到高中运动会，甚至还有大学医学院的白袍授予仪式。
"这些......"庄洁声音发抖。
"我派的人。"嘉木指尖划过她僵直的脊背，"每年藏历新年，他们会送来你的照片。"
最后一张幻灯片亮起，是六岁的嘉木跪在雪山前，胸前银刀沾着血，雪地上用藏汉双文写着：【央金之女，我的月亮】。
庄洁在阁楼里转身时撞翻了经卷，嘉木伸手去接，却被她揪住衣领。
"为什么？"她眼眶发红，"为什么要监视我？"
"监视？"嘉木眸色骤暗，猛地将她抵在经架上，"我是在用我的方式，参与你的人生。"
檀木经卷硌得后背生疼，庄洁却挣脱不开。嘉木的鼻尖几乎贴上她的，呼吸里带着甜茶的蜂蜜香："知道最痛苦的是什么吗？”
他忽然扯开衣领，露出心口伤疤："这道烙印每年雪顿节都会渗血，就像在提醒我——我的月亮正在别处阴晴圆缺。"
庄洁的指尖无意识抚上那道疤，嘉木浑身肌肉瞬间绷紧。阁楼外突然传来诵经声，他如梦初醒般后退，袈裟在空气中划出决绝的弧度。
"幻灯机送你。"他背对着她整理衣襟，"不喜欢就砸了。"
回程时下起太阳雨，嘉木将袈裟撑在她头顶。
庄洁抱着幻灯机闷头走路，突然撞上他后背。嘉木转身，雨珠正顺着他眉骨滑落，像一尊正在融化的冰雕。
"庄洁。"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叫她，"看脚下。"
她低头，发现青石板上用金粉画着箭头，一路延伸向远处的宅邸。每个箭尾都标着日期——是从她出生那天开始计算的。
"我派人每天画一个。"嘉木抹去脸上的雨水，"想着等你回来时，至少能找到回家的路。"
雨幕模糊了视线，庄洁突然想起母亲日记里的话：【嘉木那孩子，把等待活成了一种修行】。
她向前一步，将幻灯机塞进他怀里，顺势钻进袈裟之下。嘉木僵住，垂眸看着突然贴近的发顶。
"......冷？"
"嗯。"庄洁把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你的心跳......好吵。"
雨声渐密，谁也没看见嘉木唇角扬起的弧度。他收紧袈裟，将人往怀里带了带："忍着。"
静谧的夜晚，月光如水般洒落在窗外，庄洁坐在客房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浸透着松雪清冽而淡雅的香气，让她不由自主地沉醉。她凝视着手机屏幕上的航班信息，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默默延后回北京的机票，决定在这片宁静中多停留片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