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探出头,警惕地扫视。
眼神剧烈地变幻着。
最终,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走了。”
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我们爬出地窖。
站在废墟上。
阳光刺眼。
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家…
没了。
整个屋子,像被巨大的攻城锤反复蹂躏过。
墙壁坍塌了大半,断壁残垣。
房梁断裂,歪斜地戳向天空。
瓦片、碎砖、破烂的家具…混在一起,堆成了小山。
只有那圈砖头垒的院墙,还倔强地立着。
像个巨大的、冰冷的墓碑。
奶奶看着这一切,嘴唇哆嗦着,眼泪无声地往下淌。
爷爷站在废墟中央。
背对着我们。
肩膀微微耸动。
猛地。
他回身,一拳狠狠砸在残存的半截土墙上!
“狗日的…畜生!”
墙灰簌簌落下。
他双眼赤红,布满血丝。
一夜之间,像老了十岁。
可那眼神里,除了恐惧,竟还烧着一团更疯狂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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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晨风,卷着尘土和血腥味。
爷爷佝偻着背,一声不吭。
拿起墙角的铁锹。
一下,一下。
铲着地上的碎砖烂瓦。
动作僵硬。
像一具提线木偶。
灶头塌了,烟囱倒了。
没法生火。
奶奶抱着我,缩在唯一还算完好的半截屋檐下。
像两只被暴雨打蔫的鹌鹑。
太阳爬高了点。
奶奶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哭腔:
“老头子…听我一句…咱走吧…去镇上…那东西…真不是咱能对付的…那是山鬼啊!是要命的阎王!”
她紧紧搂着我,仿佛我是她唯一的浮木。
“妮子还小…咱得给她留条活路…”
爷爷铲土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缓缓转过身。
脸上沾着灰土,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
“活路?”他嗤笑一声,声音沙哑,“老子的活路,就在这黄泥岗!死,老子也要死在这块地上!”
他拄着铁锹,目光越过残破的院墙,投向远处黑黢黢的山林。
嘴角,竟扯出一个扭曲的、贪婪的笑。
“你昨晚…没看清那畜生的块头?”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里的光,绿得瘆人。
“比黑瞎子还大一圈!那身皮毛…啧啧…”
他搓着手,仿佛已经摸到了那光滑油亮的兽皮。
“整张的!一点破损都没有!你想想…送到城里那些大老板手里…得值多少钱?”
他张开五指,在空中虚抓了一下。
“够在城里买套大房子!够老子下半辈子躺着吃香喝辣!”
我听得头皮发麻,胃里一阵翻搅。
奶奶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你…你真是鬼迷心窍了!”她失声尖叫,“那是山鬼!是来索命的!你还想着剥它的皮?!咱…咱能活命就不错了!”
“闭嘴!”爷爷猛地暴喝,像被踩了尾巴的狼。
他几步跨过来,枯树皮一样的手指,几乎戳到奶奶鼻子上。
“什么山鬼!放你娘的狗臭屁!那就是头没开化的畜生!力气大点罢了!”
他猛地指向我,眼神像看一堆垃圾。
“这赔钱货要是被那畜生叼了去,那是她的命!早死早投胎!省得老子看着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