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
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只是更紧、更紧地抱住我。
冰凉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爷爷的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
狠狠烫在我心上。
滋滋作响。
赔钱货。
命。
不值钱。
“我告诉你,老娘们儿,”爷爷逼近一步,浑浊的眼珠里全是凶光,“这事儿,老子说了算!你再敢多放一个屁…”
他猛地抄起脚边一根断裂的椽子。
“老子先打断你的腿!”
椽子带着风声,狠狠砸在奶奶背上!
“呃!”奶奶闷哼一声,身子一软,抱着我一起摔倒在冰冷的泥地上。
她用身体护着我。
枯瘦的脊背,承受着雨点般落下的重击。
没再求饶。
没再说一个字。
只有压抑的、痛苦的喘息。
爷爷…真的疯了。
彻底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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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成了废墟。
四面漏风。
初冬的寒气,像无数根钢针,往骨头缝里钻。
夜里能冻死人。
爷爷把奶奶抽了一顿,似乎也耗尽了力气。
他阴沉着脸,走到院墙根下。
那里有一堆散乱的碎砖。
他吭哧吭哧地扒开。
露出底下潮湿的泥土。
然后,开始挖。
铁锹一下下凿进冻土。
挖了很深。
终于。
吭!
铁锹碰到了硬物。
他丢开锹,跪下去,双手在泥坑里一阵掏摸。
拽出来一个沾满泥的长条布包。
沉甸甸的。
他扛在肩上,布包末端,露出一点冰冷的金属光泽。
他扫了我们一眼,眼神像看两件碍事的家具。
“还跟死人一样杵着?走!去根生家借住几天!回头找泥瓦匠来修屋!”
根生是我家邻居。
平时见了爷爷,点头哈腰,恨不得把脸贴到地上。
总想跟爷爷学那手“开颅”的绝活。
逢年过节,没少往我家送东西。
爷爷扛着那个神秘的长布包,带着我们,敲响了根生家的院门。
“根生!开门!”
门开了。
根生探出头,脸上堆着惯常的假笑。
“哟,老王叔?您这是…”
“家里遭了点灾,屋顶让风掀了,借你家仓库住几宿。”爷爷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根生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眼神飞快地扫过爷爷肩上的长布包,又看了看我们灰头土脸的样子。
“这个…老王叔啊,”他搓着手,笑容变得勉强,“不是我不帮…您看,我家仓库堆满了过冬的柴火,还有给猴儿节备的货…实在腾不出地儿啊!”
爷爷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根生,”他声音冷硬,“叔平时待你不薄吧?宰了猴,哪次没分你猴肉?就借个破仓库,你跟我打马虎眼?”
根生脸上的假笑也挂不住了。
“叔,您这话说的,”他撇撇嘴,“那猴肉又酸又柴,能值几个钱?我这些年给您送的烟酒点心,可都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怨气。
“再说了,我孝敬您多少年了?您那手绝活,可连个边角都没让我沾上!”
爷爷腮帮子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他挤出一个更难看的笑。
“根生啊,叔当着村长面发过誓的,金盆洗手那天,才收关门弟子!咱两家啥关系?远亲不如近邻!叔到时候第一个考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