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哀求。
“生子,你得接过去。你不接,镇上的人不会放过你。那东西没了宿主,也会发狂,到时候……整个镇子都要遭殃。”
我看着他,看着这张被命运和那条虫子啃噬得不成样子的脸,我心里恨。我恨这条虫子,恨这个镇子,恨我们陈家这该死的命。
“我不想当什么根!”我低吼道,声音嘶哑得像砂纸在摩擦,“我只想当个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我爹的手剧烈地抖动了一下,然后无力地垂了下去。他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泪从眼角滑落,渗进干枯的皮肤里,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由不得你。”他说完这句,就再也不作声了。
那一夜,我坐在床边的小凳上,一夜没合眼。月光从窗格子移到地上,又从地上爬上墙壁,最后消失不见。我爹的呼吸声,像是一根即将断裂的丝线,时断时续。我感觉那条叫骨蚕的虫子,不仅在他身体里,也在我心里,啃噬着我的五脏六腑。
天亮的时候,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她叫花婶,不是桥头的花婆。花婶是我们镇上负责“交接”仪式的人,她的母亲,她母亲的母亲,都是做这个的。她手里端着一个黑色的陶碗,碗里盛着半碗墨绿色的液体,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草药味。
她看也没看我,径直走到床边,对我爹说:“陈大哥,时辰快到了。”
我爹缓缓地睁开眼睛,点了点头。
花婶把陶碗放在床头柜上,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她一层层地打开,里面是一根细长的银针,在晨光里闪着幽冷的光。
“生子,”花婶终于把脸转向我,她的脸像一张风干的橘子皮,没有表情,“过来。”
我僵在原地,动弹不得。我的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
“过来。”她又说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锥子,扎进我耳朵里。
我爹也用尽全身力气,朝我招了招手。
我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我走到床边,花婶把那根银针递给我。
“用你的血,把它喂醒。”她说。
我看着那根针,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不想接,我的手在发抖。
“快点!”花婶的语气严厉起来,“别误了时辰!”
我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哀求和绝望。我闭上眼睛,伸出手。花婶抓住我的食指,用那根银针狠狠地扎了下去。
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我闷哼了一声。一滴鲜红的血珠从指尖冒了出来,迅速地被银针吸收,那银针的针尖,竟然泛起了一丝诡异的红光。
“喝了它。”花婶把那个黑陶碗端到我面前。
我看着那碗墨绿色的液体,闻着那刺鼻的味道,喉咙里一阵干呕。
“这是安神汤。”花婶说,“能让你少受点罪。”
我看着我爹,他已经气若游丝,眼睛却还死死地盯着我。我知道,这一步我退不了了。我端起碗,屏住呼吸,一饮而尽。那液体又苦又涩,顺着喉咙滑下去,像是一条冰冷的蛇。
我的脑袋开始发沉,四肢变得像灌了铅一样。花婶扶着我,让我跪在我爹的床边。
她把那根吸了我的血,泛着红光的银针,交到我颤抖的手里。
“听着,”她在我耳边低语,声音冰冷,“等他咽下最后一口气,你就把这根针,从他的天灵盖扎进去,一直扎到底。然后,把你的嘴,对上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