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半,我才慢悠悠地踱到那栋二层板房前。
说是板房,其实更像是临时搭建的铁皮屋。
灰蓝色的外墙已经有些褪色,几处锈迹像老年斑一样爬在角落。
前院不大,约莫五十平米,杂乱地堆着几个塑料箱和几袋未开封的食材。
院角有一株半死不活的三角梅,算是给这简陋的环境添了点生机。
楼下“老杨狗肉馆”的卷帘门半开着,里面透出灯光,还传来砧板上有节奏的咚咚声。
老杨该是醒了,在熬这一天的日子。
我绕到侧面,从外置楼梯上楼。
二层是我们公司租的办公室,约九十平米,被隔成五个工作区。
朝向前院的那面墙上有三扇窗,透过它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楼下前院和街道的情况。
月租两万,包中晚两餐,在这地段算是便宜。
我下楼时,老杨蹲在门口解狗绳。
黄狗阿黄爪子扒着地面,尾巴却讨好地摇着,鼻尖蹭他的手背。
他穿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袖口沾着油星,指缝里嵌着洗不掉的肉屑。
看见我,抬头笑了笑,眼角的纹路里积着疲惫:“今天这么早?”
“失眠,过来待着。”
我指了指二楼,目光越过他往餐馆里扫。
厨房的灯亮着,案板上摊着半扇狗肉,刀刃插在肉里。
阿黄突然挣了挣狗绳,往后退了两步。
它怕什么,没人问。
里屋传来高跟鞋踩地板的声音。
老板娘李梅披着件粉色貂毛外套走出来,口红涂得很艳,裙摆上还沾着几根狗毛。
她瞥了眼厨房,皱着眉从包里翻出手机:“今晚牌局在东头茶馆,我不回来了。”
“店里中午要送二十份外卖,你就不能留下搭把手?”
老杨的声音突然沉下来,伸手去抓她的手腕。
李梅甩开他,指甲差点划到他的手背:“我跟你说过多少回,别用你切狗肉的手碰我!”
她的声音尖起来。
“天天守着这破餐馆,除了杀狗你还会干啥?我嫁给你算倒了八辈子霉!”
老杨盯着她,手慢慢攥成拳,指关节泛白。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吵架。
“你走吧。”
老杨突然松了手,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别再回来了。”
李梅愣了一下,随即冷笑一声,踩着高跟鞋往门外走。
经过我身边时,香水味混着餐馆里的肉腥味飘过来,呛得我嗓子发紧。
她没回头,貂毛外套的下摆扫过阿黄的耳朵。
阿黄抖了一下,还是没抬头。
老杨走进厨房,拿起那把刀,“咚” 的一声剁在案板上,狗肉的筋膜被斩断,发出闷响。
我站在门口,看见他背对着我,肩膀微微发抖。
刀刃碰到瓷盘的声音很响,盖过了窗外的风声。
某种东西,在他心里碎了。
八点过后,同事们陆续到来,办公室里渐渐热闹起来。
“早啊,昨晚熬夜打游戏了?”
小吴顶着黑眼圈跟我打招呼。
我耸耸肩:“差不多。”
九点钟,楼下飘上来一股浓郁的香味,那是老杨开始准备今天的狗肉了。
与此同时,炸蒜头和香料的香气也弥漫开来,钻进办公室的角落。
“饿死了,什么时候吃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