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看着我,仿佛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分崩离析。
而我,依旧茫然地看着他,看着一地的碎片,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是忽然觉得,那飞溅的褐色药汁,像极了眼泪。
十一
医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噤声,他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和面如死灰的沈牧,明智地将报告放在床头柜上,轻声说:“沈先生,您冷静一下。报告我放在这里了,您……随时可以看。”说完,他便悄然退出了病房。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沈牧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他没有动,像一尊被风化的石像,目光空洞地凝视着我,那眼神里翻滚着我无法理解的惊涛骇浪——是悔,是恨,是痛,是万念俱灰的绝望。
“沈牧?”我轻声唤他,带着一丝不安,“你怎么了?那个报告……是什么?”
我的声音像一根针,刺破了他紧绷的屏障。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一颤,然后,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下腰,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捡拾地上的瓷片。
他的指尖刚触碰到一片锋利的碎瓷,鲜血立刻涌了出来。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固执地、一片一片地捡着,像是要拼凑回那个完整的碗,拼凑回那段被他亲手砸碎的时光。
“别动!”我急得想下床,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被我的声音惊醒,猛地抬头,看到我痛苦的表情,像是被电击了一般,丢开手里的碎片,踉跄着冲到床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我叫医生!”
“你的手……”我看着他满是鲜血的手指,心口莫名地揪紧。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然后像是看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猛地将手藏到身后。他抬起头,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锁住我,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晚晚,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挖出来的,带着血肉模糊的痛楚。
我更加困惑了。他为什么要道歉?因为打碎了碗吗?
他看着我茫然的眼神,脸上的痛苦更深了。他缓缓后退,退到墙角,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将头深深埋进臂弯里。那宽阔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声从他喉咙深处溢出,在这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凄厉。
我从未见过一个男人如此崩溃。这个在我空白的认知里强大而温柔的“丈夫”,此刻却脆弱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的心,也跟着一寸寸地往下沉。
许久,他终于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他没有去擦,只是用那双被泪水冲刷得通红的眼睛看着我,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床头那份牛皮纸档案袋上。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他拿起那份报告,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转身,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我无法解读,有爱,有愧,有恐惧,还有一种……决绝。
然后,他拿着报告,走出了病房,没有回头。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看到他靠在门外的墙上,用尽全身力气,一拳砸在了墙壁上。
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