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不肯退婚,那我便寻个外室快活。”
郗灵鸢射出一箭,掷地有声地宣布。
本来人声鼎沸的后花园,一下变得鸦雀无声。
元谨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她:“郗灵鸢!你有完没完?”
“我与雪雁清清白白,不过围猎上一场意外,你总揪着这点捕风捉影的事闹退婚,到底想怎样?”
“你聋了?”郗灵鸢摩挲着硬弓,冷声嗤道。
元谨瞥见她这副矜傲的姿态,怒火就止不住地高涨。
这时,心腹躬身递上紫檀木匣。
元谨忆起此行的目的,眸中的怒火霎时被得意取代。
他接过木匣,故意摩挲匣盖上的鸳鸯纹。
郗灵鸢看清纹样,脸色陡变。
元谨心中快意,慢条斯理打开木匣,取出一张绯色烫金纸笺,声音刻意放得温柔:
“灵鸢妹妹,母妃已令太史局占卜出成婚吉日,今岁冬月初九、明年二月二十和四月十六。”
“二月春暖花开,我觉得最宜成婚,你觉得如何?”
郗灵鸢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冷意,左手缓缓伸出,作势要接纸笺。
元谨心头涌入狂喜,她终于服软了。
下一瞬,却见少女右手猛地抡起硬弓,沉重的弓身裹挟着热风,狠狠朝他身前砸来。
元谨本能急退闪躲。
慌乱之中,木匣脱手,砸落在青石板上。
然而,硬弓在他身前抡了个圈,便稳稳收了回去。
元谨俊脸涨成猪肝色,黑眸几欲喷火。
郗灵鸢抬脚踏上紫檀木匣,足尖用力一碾。
“咔嚓——”
上好的紫檀木,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匣盖上象征百年好合的鸳鸯,四分五裂,化作一地木屑。
郗灵鸢唇角愉悦地勾起。
“二月宜不宜成婚,尚未可知。不过嘛,马上就是五月,我包你头顶,绿荫如盖。”
元谨忍无可忍,吼道:“你到底要闹……”
郗灵鸢声音立刻盖过他:“你既不想退婚,那便受着!来人,将三皇子请出郡主府!”
元谨被两名孔武有力的侍卫“请”出去,只觉肺都要气炸了。
她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
“咻,咻,咻!”
三箭连珠,气势如虹,精准地命中贴着“元谨”名字的稻草人。
郗灵鸢满意地放下硬弓。
贴身侍女暮云,认真问道:“郡主,您真要寻外室?”
郗灵鸢颔首。
“自然是真,吩咐下去,本郡主要寻外室,容色要压过元谨那厮,身姿要赛过府中侍卫,还要知情知趣。”
暮云认真记下,打定主意一定要让郡主得偿所愿。
郡主父族是国之柱石,母族乃满门英烈,她出生三日,即被圣人封为长宁郡主。
三皇子当初任人欺凌,郡主好心救他出苦海,让他成为郗淑妃的养子。
圣人命郡主择婿,他主动自荐,承诺永不背叛。
如今成婚在即,居然和郗雪雁那外室女闹出艳闻,让郡主成了长安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简直罪不可赦!
……
一个月后,夜半三更。
郗灵鸢坐在船头,兴致勃勃握着鱼竿。
暮云瞄了眼空空如也的鱼篓,轻声劝道:“郡主,更深露重,鱼儿估摸都歇了,要不明日再钓?”
“夜钓才有趣呀,想想大半月前,我们不就是靠夜钓砸晕元谨,才顺利跑出长安。”
话音刚落,船身剧烈震了下,郗灵鸢手中的鱼竿猛地下沉。
有大鱼上钩了!
她兴奋地往上提,却被这股强力拽得整个人向前。
脚下珍珠履绊住鱼篓,她来不及惊呼,便重重扑倒在船板上。
大半个身子悬出船舷。
更要命的是,裙摆被鱼线死死勾住,一直将她往江水里拖。
“郡主!”
暮云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扑上去,死死抱住郗灵鸢的腰,拼命往后拖。
“快来人!”
冰冷的江水溅上脸颊,郗灵鸢挣扎着抬起头。
一抹模糊的白光晃入眼帘,她微眯着眼望过去。
翻涌的江水中,突然出现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双目紧闭,长发如水草般散开……
郗灵鸢打了个激灵,脑中浮现一行血红的大字——
水鬼!
“郡主抓紧!”
侍卫们如离弦之箭冲至船头,合力将郗灵鸢拖回船板中央。
她惊魂未定,大口喘息了一会,才勉力站直身体。
暮云强自镇定,跪在她身边,手忙脚乱地帮她解勾在裙摆上的鱼线。
一名侍卫探身,与同伴合力将“水鬼”捞上来,迅速探其鼻息。
“女郎!还有气,可要搭救?”
郗灵鸢已多年未如此狼狈,恼怒地朝那“水鬼”瞪去。
谁料看见一张精雕细琢的脸。
虽面色惨白,双眼紧闭,但睫毛浓密,鼻梁挺直,骨相优越。
湿透的黑衣贴在他身上,清晰地勾勒出修长劲瘦的身躯轮廓。
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暮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中迸发出狂喜。
“女郎,踏破铁鞋无觅处,这是天赐的良缘,呸,天赐的外室啊!”
郗灵鸢从美色冲击中回神,月眉紧紧蹙起。
据她多年看话本的经验,路上的男人不能随便捡,尤其是长得俊美的男人。
而且,初次见面,这人就险些将她拽下水,定与她八字相克。
“不救,扔回去!”
元钺浑身剧痛,模糊听见人声,努力想睁眼,但眼皮异常沉重。
勉强睁开一条缝,依稀看见一个人影,竭尽全力朝其伸手。
郗灵鸢长睫轻轻颤动,失神地望着这只被江水泡得惨白发胀的手。
幼时坠入太液池的冰冷窒息感,瞬间席卷全身。
侍卫正要将人扔回江中。
“等等——”
“拉上来吧!”
月光如练,洒满船板,神志昏沉的元钺又被拖上船。
浓烈的血腥和水腥味,扑面而来。
郗灵鸢快速掩住口鼻后退,匆匆瞥了眼,便返回船舱。
沐浴更衣后,她倚在窗边,神色恹恹地望着江水。
暮云端着安神汤进来,柔声安慰:
“当年您坠入太液池,是三皇子救了您不假,可这些年您为他做的,早已还清,您不欠他的!”
郗灵鸢闭上眼,冰冷的窒息感仿佛再次淹没口鼻。
混乱、黑暗、绝望之际,一只有力的胳膊箍住她的腰,猛地将她向上托举。
等她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便是元谨惨白写满焦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