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啊——”

郗灵鸢刻意卸去所有力道,任由他钳制,发出一声带着惊惶的痛呼。

元钺听见喊痛声,意识逐渐清明。

看清自己紧攥的雪白手腕,和少女痛楚蹙起的眉眼,立刻松开了手。

郗灵鸢踉跄着后退一步,撩开衣袖一看,手腕上赫然红了一圈。

这人吃什么长大的?

重伤成这样,都不忘防备,力气还大的出奇。

好在他没有内力,否则她骨头都要碎了。

元钺挣扎着起身,牵动了伤口,不由闷哼一声,声音带着高烧后的沙哑。

“抱歉,方才梦魇缠身,误将女郎当作歹人。”

郗灵鸢本来佯装愤怒,但撞入眼帘的美景,让她有些装不下去。

这人半撑在榻上,宽厚紧实的胸膛一览无余。

肌肉线条微微贲张,汗水与未干的血迹,沿着精悍的腰线蜿蜒而下,没入薄毯边缘。

饶是郗灵鸢见惯美人,也不由多看两眼。

明明赤着上身,却透着一股不可亵渎的圣洁感。

郗灵鸢心道,她偏要亵渎!

救命之恩,合该以身相许。

她只要他一段时日,待来日分别,还会赠一箱金饼,保他后半生富贵无忧。

郗灵鸢自问,比起那些强取豪夺的男子,她简直称得上仁至义尽。

元钺见她沉默不语,只蹙眉揉按手腕,心头那点歉意更重。

“实在抱歉。”

“你快趴下吧。”

郗灵鸢声音带着强忍委屈的哭腔。

说完转身去拿布巾,放入热水中浸泡。

从元钺的角度看去,

少女纤细的身影微微颤抖,眼眶蒙了一层薄薄的红色,像受了莫大的委屈。

动作间,她衣袖再次滑落,白如凝脂的手腕上,勒痕分外醒目。

元钺心神微震,一股陌生的情绪悄然蔓延。

他沉默地依言趴好,将脸转向舱壁,线条冷硬的下颌却绷得更紧。

“清洗伤口会有些疼,你且忍一忍。”

郗灵鸢拧干了布巾走回榻边,声音已恢复温和,眸底却闪烁着暗芒。

仿佛看着心仪的猎物,朝自己布下的陷阱,一步步走近。

清洗的过程,对于元钺来说,虽然疼痛,但完全可以忍受。

他牙关紧咬,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却硬是未泄出一声呻吟。

可到了擦药环节,他惊讶地发现,

少女看着白皙修长的手指,指腹竟有一层薄茧。

依着茧的形状和位置,绝非抚琴弄箫的闺阁女子所有,倒像是常年挽弓控弦磨砺而成。

她究竟是……

元钺很快无心思量。

冰凉的药膏被少女沾在指腹,轻柔地来回摩挲。

伤口边缘的肌肤逐渐产生热意,带来一股令人战栗的酥麻痒意。

起初尚能忍耐,到后面只能咬紧牙关,将逼至喉间的抽气声,悉数吞咽回去。

郗灵鸢细致地涂完药,忽然俯下身,对着湿润的药膏,轻轻吹气。

元钺浑身剧颤,倒吸口凉气,齿缝间溢出压抑的“嘶”声。

郗灵鸢心里简直要笑出声,故意停顿一瞬,才讪讪道:

“啊!对不住对不住!一时恍惚,把你当成我家中幼弟,他总嫌药膏湿黏,要我吹干……”

“无碍。”

元钺话一出口,听到自己变得暗哑的声线,眉心不由微折。

郗灵鸢眼底的暗芒越发浓烈。

“那你好好歇息。”

她收拾好药箱,步履轻快地离去。

随着舱门关闭,隔绝了扰人的馨香,元钺紧绷的神经才缓缓松懈。

他闭着眼,将方才种种在脑中细细回放。

观此女言行,应是无恶意。

只是,她似乎格外青睐自己的皮囊。

元钺闭目轻嗤。

那她注定白费力气,他于情爱一事,毫无兴趣。

……

郗灵鸢回到卧房,暮云已备好香汤。

她移步屏风后,刚褪下浅绯色小衫,就被暮云发现手腕上的伤。

“您受伤了!怎么伤的?难道是桓郎君?”

暮云捧起她的手臂,声音又惊又怒。

郡主虽无法修习武功,但勤练骑射近十年,臂力不俗,寻常人轻易伤不了她!

郗灵鸢看向手腕,幽幽叹了口气:“瞧着端方君子,没想到竟然一身蛮力。”

暮云心疼不已。

“这不知轻重的莽夫!女郎,明日还是让十六去吧?”

郗灵鸢靠进温热的浴桶中,任由水流包裹,闭目随意点了点头。

暮云浇水的动作微顿。

郡主行事素有韧性,甚少会半途而废,同意的这么干脆,莫非是另有筹谋?

她好奇地问出。

筹谋么……

郗灵鸢伸手撩拨着漂浮的花瓣,看着它们在水中舒展沉浮。

忽然,她将手抬出水面,一片花瓣乖巧地躺在她掌心,再也无法随波逐流。

“明日便用这伤做引子,让十六先去演一场好戏。”

……

翌日清晨。

元钺用过清粥,门外响起略显拘谨的敲门声,伴随着一道少年气十足的粗犷嗓音。

“桓郎君,我是麒十六,来给您换药了,方便进来吗?”

不是扰人的清越女声,元钺不觉松了口气。

“请进。”

麒十六进屋后,按照吩咐,先握住元钺手腕,看似在把脉,实则再次确认他有无内力?

确认只是寻常武夫,这才开始为他换药。

“桓郎君,我手脚粗笨,没我家女郎心细手巧,您多担待。”

“有劳。”

元钺淡声回应,但“心细手巧”四个字,却像一把钥匙,冷不丁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细微的摩挲,酥麻的痒意……

他猛地收紧下颌,强行将翻涌的异样,压回心底深处。

见元钺神色依旧平静如水,麒十六抿了抿唇,继续闲聊。

“说起来您真是有福气,我家女郎打小就心善,路边受伤的雀儿、瘸腿的野狗,瞧见了都要带回去包扎救治呢。”

“是桓某之幸。”

元钺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麒十六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语速加快了些:

“本来今日还是女郎亲自来,但她……临时有事脱不开身,所以由我给您换药。”

他说完,像是生怕被追问细节,手脚麻利地包扎完毕,逃也似的告退了。

元钺静坐片刻,目光落向自己手掌。

他学武十数载,双刀重枪皆能舞动如风,筋骨之力远超常人。

即便内力尽失,昨夜情急之下的全力一攥,那纤细的手腕……

元钺眼前,仿佛又浮现那圈刺目的青紫淤痕。

一丝沉甸甸的的歉意,悄然爬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