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没有多犹豫一瞬。
“来人!”沈锺的声音沉如闷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大小姐情绪不稳,需要静养。即刻将二小姐送往京郊的秋水庄,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庄门半步!”
“二小姐”三个字像一枚冰冷的铁钉,将我牢牢钉在了耻辱柱上。
我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对刚刚认下的父母。母亲避开我的目光,只顾抱着哭诉的沈明珠心肝肉地叫着。父亲的眼神里只有驱逐。
几个粗壮的婆子立刻上前,面无表情地架住我的胳膊。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一个音,挣扎是徒劳的。我被半拖半拽地拉出那间令人窒息的祠堂。
身后,是沈明珠骤然放松的、夹杂着得意与后怕的哭泣,是母亲心痛的安抚,是父亲沉沉的叹息。
祠堂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在我眼前缓缓合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沈明珠透过缝隙看来的那一眼——充满了胜利者的、淬毒般的快意。
京郊秋水庄,说是庄子,实则与冷宫无异。偏僻荒凉,屋舍简陋,看守的庄头婆子个个捧高踩低。沈明珠的存在,像一道无形的枷锁,即便她人不在,也牢牢禁锢着我。
送来的饭食时常是馊的,冬日炭火不足,冻得人手脚生疮。偶尔府中有赏赐下来,也尽数被庄头克扣。我试图写信回府,石沉大海。我才明白,那日祠堂,沈家用一句“二小姐”和一座荒庄,彻底选择了沈明珠,抹杀了我。
三年。
整整三年。
第一年,我及笄礼前,隐约听闻家里在为我相看亲事,虽非高门显贵,却也是清流文官之家,于我而言已是最好出路。消息传出不久,庄头便换了一副嘴脸,送来的东西忽然好了起来,甚至还有绸缎尺头。我正疑惑,却等来了沈明珠。
她乘着华贵的马车,前呼后拥,穿着骑装,说是去京外马场路过。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用马鞭抬起我的下巴,笑容甜美如毒浆果:“好妹妹,姐姐来看你了。瞧瞧,这破地方真是委屈你了。不过别急,姐姐替你寻了一门好亲事。”
她凑近我,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我能听见:“城西屠户家的鳏夫,前头死了三个老婆,就喜欢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妹妹这等‘富贵命’,正该配这等‘猛汉’才是。”
那门原本微薄的亲事,自此再无下文。后来我才知,是沈明珠在家中日日啼哭,说舍不得妹妹远嫁(那文官家只是外地籍贯),又“好心”提出屠户家虽不堪,却就在京中,可时时照应。父母竟觉她“姐妹情深”,依了她。
第二年,我生了一场怪病,浑身无力,咳嗽不止,日渐消瘦。庄头上报府里,沈明珠特意请了“太医”来瞧。那年迈的太医诊了半日,开了几副药。我喝下后,病情非但未好转,反而呕出血来,几乎死去。
还是一个被庄头打骂、我偶尔给过一块饼子的小丫鬟,半夜偷偷跑来告诉我,她听见那“太医”对庄头说:“大小姐吩咐了,要慢慢来,做成痨病鬼的样子,千万别让人起疑……”
第三年,沈明珠再次驾临秋水庄。此时的她已名动京城,才貌双绝,与太子殿下似乎都偶有诗作唱和。而我,病痛缠身,瘦骨嶙峋,整日困在这方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