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能待在这。

我踉跄着,试图辨别方向。前后左右,都是模糊的黑暗,只有脚下这一小段路面和被路灯昏黄光晕笼罩的可怜区域是清晰的。那棵歪脖子老槐树在不远处,枝桠扭曲,透着一股不祥。

该往哪走?来的方向?还是去的方向?这个世界没有参照物。

就在我彷徨无措时,远处,黑暗的深处,突然亮起了一点光。

昏黄,摇曳,像是一盏老式的煤油灯。

有人?

希望猛地攫住我。有光就有人!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朝着那点光挪去,受伤的腿每一下落地都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但我顾不上了。

那光看着不远,却走了很久。周围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那盏孤灯是唯一的方向。终于,我靠近了。灯光来自一个简陋的路边摊支着的灯泡,摊子挂着“炒粉炒面”的招牌,塑料棚布下摆着两三张油腻的小桌凳。

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正背对着我,慢吞吞地用锅铲刮着黑漆漆的铁锅。锅里冒着一点温热的白气。

活人的气息!几乎让我哭出来。

“老…老板…”我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帮帮忙,我…我出车祸了…”

老头动作顿住了。他极其缓慢地、一格一格地转过身。

那是一张布满深壑皱纹的脸,眼皮耷拉着,眼神浑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在我流血的额头和瘸着的腿上停留了片刻。

“车祸?”他的声音苍老而平板,像在念一句无关紧要的台词,“在哪?”

“就…就在那边路口!”我急切地指向来时的黑暗,“鬼门关那个路口!您知道吧?我车还在那!求您,借个电话,帮我叫个救护车…”

老头浑浊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又似乎没有。他慢悠悠地放下锅铲,撩起围裙擦了擦手。

“那个路口啊…”他拖长了语调,每个字都透着股凉意,“经常出事。不稀奇。”

他指了指棚子下面一张空着的塑料凳:“坐吧。看你伤得不轻。我这儿没电话,等天亮了,或许有车经过。”

没电话?我一阵绝望。但他说天亮…对,天总会亮的吧?只要天亮,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我瘸着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坐下,全身的骨头都在抗议。棚子下的灯泡电压不稳,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在老头的脸上投下跳跃的阴影。

“喝口水吧。”老头不知从哪摸出一个搪瓷杯,杯口缺了个口子,里面是半杯浑浊的白水。他递到我面前。

我确实渴得嗓子冒烟,接过杯子,道了声谢,正要喝,动作却猛地僵住。

灯泡闪烁的瞬间,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老头的脚。

他穿着老式的布鞋,裤腿有些短。裸露出的脚踝,以及踩在泥地上的那双脚…是青灰色的,微微肿胀,上面沾着一些暗绿色的、像是水藻的污渍,还粘着几粒粗粝的沙粒。

完全不像一个站在干燥路边、守着炒粉摊的人该有的脚!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我端着杯子的手开始剧烈颤抖,水泼洒出来。

老头似乎没察觉我的异样,他又转回身,慢吞吞地拿起锅铲,继续刮那口空无一物的黑锅,发出刺耳的“刺啦——刺啦——”声。

我的视线艰难地从他那双沾着水藻和沙粒的脚上移开,环顾这个小小的摊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