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对方挑衅不止于此。
垂眸刹那,他瞥见女人胸前补子上一抹突兀的灰。“夫人衣服脏了。”
阮凝玉低头,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慌乱。
“在禅寺,不小心被香客撞了下,待会儿便换下让人去洗。外边天冷,凛州进房说话。”
当朝国公,天子股肱,谁敢不长眼撞她怀里。
唯有一人。
叶修。
殷无离喉间苦涩翻涌,六年夫妻,阮莹莹今年也满六岁。
她何时与叶修有交集?那些他以为公务繁忙的夜晚,阮凝玉是否都在陪叶修……
他不敢再想。
当夜,殷无离从书柜深处取出一封尘封文书。
幽微烛火映着文书版头,三个大字鲜红灼灼。
——修妻书
当初成亲不久,为不连累他,阮凝玉从牢中写下此信。
她说:
“是我误你,是我负你,修妻之后你回家自保,不必再念我。”
当时殷无离为给阮凝玉伸冤,几乎与父决裂。
他将此信压在书柜深处,以为永不会用到。
如今,却成脱离泥潭的绳索。
或许阮凝玉自己都忘了,曾给过他一封签字的修妻书。
殷无离枯坐良久,在烛光燃尽前,提笔落下自己名字。
从今往后,他便不再是阮凝玉之夫。
只是殷无离。
第二章
次日殷无离醒时,身侧空空。
窗外,雪影依旧。
殷无离洗漱完欲出门,门却被先推开。
一捧殷红梅花猝然映入眼帘。
阮凝玉立在门口,“凛州,生辰吉乐。”
说罢,怕身上寒气冷到他,后退拉开些距离,掸去梅上积雪才送到他手中。
殷无离微怔,他甚至忘了今日是自己生辰。
他喜梅花,国公府里尽是阮凝玉为他所种。
玉蕊檀心梅难养,阮凝玉亲手种过多次未成,唯城郊一株,年年冬日开得热烈。
每年初雪,她都会为他折来。
阮凝玉越是温柔,真相化作的快刀扎得越深。
“凛州,你怎么了?是不是母亲又说了什么?还是……”
直到阮凝玉微凉指腹拭过他眼角,殷无离才恍然回神。
女人担忧神色映在瞳孔深处。“没有,只是昨日为莹莹抄经久了,眼睛发酸。”
阮凝玉放下心来,揽他进屋。“原来如此,往后累了便休息,省得为莹莹累坏身子。在我心底,莹莹总不如你。”
阮凝玉说罢,小厨房进来摆膳,每一道,皆是殷无离喜好。
殷无离抬眼,汤羹热气升腾,阮凝玉眉间宠溺渐模糊。
他看不清。
“凛州,这道红枣桂圆雪蛤羹你尝尝,对身体好。”
“昨日莹莹在禅寺习字,禅师夸她字好,这都是凛州教导有方。”
“西北送了张狐皮,我向陛下讨了来给你做氅衣,冬日最暖和。”
阮凝玉絮絮说着,件件与他有关。
他以为在国公府最后一个生辰,会在阮凝玉陪伴下过完。
他错了。
十九附耳低语,阮凝玉即刻起身朝外去,只留一句。
“宫里有事,我很快回来陪你。”
殷无离未拦,静静看女人离开。
“大人您怎么不拦着?国公她肯定是去找……”沈晨鸣话噎在喉。
阻拦……
他能拦一时拦不了一世。
更何况,他已无资格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