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时间被无限拉长,窗外刺眼的阳光变得苍白失真。

手机再次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屏幕摔裂出蛛网般的痕迹。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瞬间被抽去所有灵魂的石膏像。

……

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怎么翻出那些蒙着厚厚灰尘的高中旧物。

他跪在仓库积满灰尘的旧纸箱前,像个濒死的囚徒,双手刨开一本本旧书、一叠叠试卷。

指尖被粗糙的纸边划破,渗出细小的血珠,毫无知觉。

在哪里?

那张纸!

那句被他嗤笑为矫情的祝福!

他当时把它塞到哪里去了?!

恐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焦灼焚烧着他五脏六腑。

七年,他从没像此刻这样痛恨自己的漫不经心。

终于。

在那本几乎空白的数学课本扉页里,一张彩色纸张滑落出来。

纸张已经泛黄,边角微微卷起。

正面,是她工整清秀的字迹,填写着他的名字,她的祝福,联系方式……一切如昨。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他死死盯着这句话,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碾碎。

视线模糊了又清晰,他猛地将纸翻过——

背面。

在最下方,有一行极娟秀、极细小的字。

小得像她当年小心翼翼藏起的心事,需要极力辨认,才看得清。

「顾川,其实我想说的是——」

后面跟着的,不是完整的句子。

只有一个墨迹稍深,仿佛落笔时犹豫了千万遍,最终也只敢仓促画下的——

冒号,和一个破折号的开头。

——【——】

她没写完。

她当年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那句被时光掩埋、被他的嘲笑打断、最终永远停滞在这个未完标点后的话语,究竟是什么?

巨大的、迟来的、无法承受的悔恨,如同海啸灭顶,将他彻底吞没。

他攥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指甲几乎要嵌进纸张纤维里,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空难发生后的第七天。

世界开始慢慢遗忘那场悲剧,转向新的热点。

顾川像一具行尸走肉,守着一句未完的话和一个永远无法证实的猜测,在自我凌迟的幻想里度过每一秒。

门铃响了。

快递员送上一个有些份量的国际包裹,寄出地址是德国某个研究所,寄件人栏,清晰地打印着:Lin Wan。

寄出时间,是在空难发生的前一天。

他颤抖着手,几乎是掠夺般地撕开那层纸箱。

里面没有信,没有解释。

只有一堆……冰冷的物证。

厚厚一沓机票存根,火车票,登机牌。

来自世界各地,不同航空公司,不同时间。

最早的,能追溯到七年前,他们刚上大学不久。

每一张。

每一张的目的地,都不是她所在的城市。

而是他这七年来,在朋友圈里炫耀过的每一个地点——

他飞去东京看樱花时,她在来东京的航班上,手里攥着给他买的御守,却最终没有拨通他的电话。

他在冰岛追极光时,她在雷克雅未克的寒夜里,看着他和朋友的合影在酒吧门口笑得灿烂,默默转身离开。

他在澳洲跳伞时,她就在同一片蓝天下,看着他像鹰一样掠过,而她只是地面上一个模糊的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