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被无限拉长,窗外刺眼的阳光变得苍白失真。
手机再次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屏幕摔裂出蛛网般的痕迹。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瞬间被抽去所有灵魂的石膏像。
……
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怎么翻出那些蒙着厚厚灰尘的高中旧物。
他跪在仓库积满灰尘的旧纸箱前,像个濒死的囚徒,双手刨开一本本旧书、一叠叠试卷。
指尖被粗糙的纸边划破,渗出细小的血珠,毫无知觉。
在哪里?
那张纸!
那句被他嗤笑为矫情的祝福!
他当时把它塞到哪里去了?!
恐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焦灼焚烧着他五脏六腑。
七年,他从没像此刻这样痛恨自己的漫不经心。
终于。
在那本几乎空白的数学课本扉页里,一张彩色纸张滑落出来。
纸张已经泛黄,边角微微卷起。
正面,是她工整清秀的字迹,填写着他的名字,她的祝福,联系方式……一切如昨。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他死死盯着这句话,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碾碎。
视线模糊了又清晰,他猛地将纸翻过——
背面。
在最下方,有一行极娟秀、极细小的字。
小得像她当年小心翼翼藏起的心事,需要极力辨认,才看得清。
「顾川,其实我想说的是——」
后面跟着的,不是完整的句子。
只有一个墨迹稍深,仿佛落笔时犹豫了千万遍,最终也只敢仓促画下的——
冒号,和一个破折号的开头。
——【——】
她没写完。
她当年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那句被时光掩埋、被他的嘲笑打断、最终永远停滞在这个未完标点后的话语,究竟是什么?
巨大的、迟来的、无法承受的悔恨,如同海啸灭顶,将他彻底吞没。
他攥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指甲几乎要嵌进纸张纤维里,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空难发生后的第七天。
世界开始慢慢遗忘那场悲剧,转向新的热点。
顾川像一具行尸走肉,守着一句未完的话和一个永远无法证实的猜测,在自我凌迟的幻想里度过每一秒。
门铃响了。
快递员送上一个有些份量的国际包裹,寄出地址是德国某个研究所,寄件人栏,清晰地打印着:Lin Wan。
寄出时间,是在空难发生的前一天。
他颤抖着手,几乎是掠夺般地撕开那层纸箱。
里面没有信,没有解释。
只有一堆……冰冷的物证。
厚厚一沓机票存根,火车票,登机牌。
来自世界各地,不同航空公司,不同时间。
最早的,能追溯到七年前,他们刚上大学不久。
每一张。
每一张的目的地,都不是她所在的城市。
而是他这七年来,在朋友圈里炫耀过的每一个地点——
他飞去东京看樱花时,她在来东京的航班上,手里攥着给他买的御守,却最终没有拨通他的电话。
他在冰岛追极光时,她在雷克雅未克的寒夜里,看着他和朋友的合影在酒吧门口笑得灿烂,默默转身离开。
他在澳洲跳伞时,她就在同一片蓝天下,看着他像鹰一样掠过,而她只是地面上一个模糊的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