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了看灰蒙蒙、永恒不变的天,心里泛起一丝寒意。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镇子边缘的小码头。
废弃的渔船像骨架般散落在滩涂上。
水面宽阔,对岸的山峦在浓雾中若隐若现,那就是即将扩建的水库未来淹没区的边界。
码头上只有一个抽着旱烟的老人,黝黑的脸上刻满风霜。
他望着水面,眼神复杂。
“老人家,”我走近打招呼,“看天气呢?”
他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眼睛扫过我:“外乡人?”
“地质队的,明天就走。”
“走得好,走得好。”他喃喃道,又看向水面,“这地方……留不住人喽。”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对话已经结束。
突然,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水底下……有东西看着哩。不高兴了,就要收人走。”
我皱起眉:“收人走?”
“嗯呐。”他用力嘬了一口烟嘴,不再言语,只是用下巴指了指幽深的水面。
我心里有些发毛,只当是老人家的迷信臆想。
看了看表,下午四点多了。
我告辞离开,沿着水边慢慢往回走。
没走多远,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惊呼,紧接着是重物落水的巨响!
我猛地回头——码头上空无一人!只有水面荡开一圈圈剧烈的涟漪。
“有人落水了!”我脑中警铃大作,扔下背包,冲向码头边。
浑浊的水下,隐约看到一个挣扎的影子。
我顾不上脱衣服,纵身跳入水中。冰凉的河水瞬间裹住全身,刺骨的冷。
我奋力向那黑影游去,好不容易抓住——是那老人的胳膊!他力气大得惊人,绝望地挣扎,反而把我往下拖拽。
呛了几口水,肺叶火辣辣地疼。混乱中,我感觉脚踝似乎被什么滑腻的东西蹭过,像水草,又像……别的东西。
我拼命挣脱,拖着老人艰难地游回岸边。
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拖上码头石板,他脸色青紫,双目圆睁,已经没了呼吸。
我浑身湿透,瘫坐在一旁,冷得牙齿打颤,心脏狂跳。
试图给他做心肺复苏,却毫无反应。
很快,几个被动静引来的镇民围了过来。但他们的反应让我如坠冰窟。
没有惊呼,没有慌乱,甚至没有多少悲伤。
他们只是沉默地看着,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仿佛在看一场早已预演过无数次的戏码。
一个像是干部模样的中年男人蹲下探了探鼻息,摇了摇头。
“老刘头……唉,”他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却异常平稳,“通知他家吧。”
他转向我:“外乡人?谢谢你,没事了,回去吧。”
我愣住了。
没事了?
一个人死了,就在我眼前,死得蹊跷!他们甚至没问发生了什么!
“他…他突然就掉下去了!”我声音发颤,“得报警!叫救护车!”
那干部模样的男人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近乎怜悯的表情:“电话线前阵子让山洪冲垮嘞,莫得信号。明天……明天再说吧。”
明天再说?一条人命啊!
我看着周围一张张麻木的脸,那股寒意从皮肤渗入骨髓。
他们扶起老人的尸体,沉默地朝镇子里走去,留下我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码头上,浑身湿透,不知所措。